男人不住地看著城樓上遮掩眼睛的人。
是她嗎?!
火彈的光很快消減了下去,四野又暗淡下來。
他看不清了,卻隱隱聽見勉軍又在部署,仿佛還有火彈在準備。
火彈雖然能讓他看見上麵的人,可光亮的一瞬,也會刺傷曾經受過傷的眼睛。
詹司柏心頭一緊,再次看了一眼城樓,而後厲聲吩咐了身邊輕騎兵。
“與我一同深入勉軍,擊殺勉軍將領付戚!”
付戚見一波火/彈尚未令戰事扭轉些許,立刻吩咐準備第二此火/彈襲擊,同時輔以箭矢。
他要趁著火/彈尚有,立刻扭轉局勢!
然後就在這時,忽然有騎兵衝擊進來。
敵軍派少數人手衝擊,這事在戰場上並不少見,多半不過是引起混亂罷了。
付戚連忙喊人應對,自己向後躲去。
誰料,應對的兵將竟然沒能攔住對麵衝擊而來的人。
那是朝廷的官兵,勢頭十分迅猛。
這三年對戰朝廷的兵將,早已不似從前定國公全盤部署、領兵作戰的時候了。
現如今的官兵一派疲軟,哪還有什麼懾人的精兵強將?
可是這一瞬,付戚仿佛看到了從前的朝廷兵將,似乎卷土重來了一般!
付戚下意識覺得不妙,連忙喊人保護自己,然後駕馬準備逃遁。
可是對麵領兵的人,突然從隊伍裡竄了出來。
他似天兵陡降,馬速極快,沒有人可以近身,幾乎就要到了付戚身前。
付戚大驚,朝廷裡怎麼還有此人厲害人物?!
他禁不住定睛看去,一看之下,驚恐起來。
隻見男人劍眉星目,器宇軒昂,騎於馬上,渾身殺氣淩然——
不正是那傳聞中去向不明的戰神定國公詹五爺?!
男人拉弓射箭一氣嗬成,冷箭飛出的一瞬,付戚仿佛聽到了破風的聲音。
他再想騎馬疾馳而逃已經晚了。
那定國公的箭似長了眼一般,竟一路追他而來。
付戚驚恐避閃,卻根本避閃不開,他幾乎避到了馬下,卻還是被那箭劃開了大臂血肉。
人砰得一下,墜馬摔在了地上。
勉軍還在等待他們的將領下發放出第二波火/彈的命令。
但卻隻聽到了身邊的同軍將士,掩護將領倉皇逃遁的聲音
詹五爺未再追那窮寇。
而對戰多時的大戰,即將結束,勉軍兵敗如山。
跟隨他而來的朝廷騎兵,仿佛看到了當年定國公領兵平滅兩反王的場景,一時間士氣大振,連帶著聯盟的俞軍也在勉軍敗退後,歡呼起來。
城樓之上。
有人看到了朝廷兵馬的迅猛。
俞姝訝然,沒想到幾年沒見,穆行州有了這般本事。
火/彈的強亮散去,她稍稍恢複了眼睛,拿起望遠筒向遠處看去。
回想起來,她這三年隱居王都彆院,與從前那些人,早已許久沒見了。
她都快忘了穆行州的模樣,如今再見,竟是這般情形。
她舉目望去。
然而,就在目光捕捉到那最驍勇善戰的身影時,整個人忽然僵在了當場。
恰在此時,賀激撐著自己上了城樓,他終是不放心王姬一人領兵作戰。
他先是看到勉軍潰敗,兵敗如山,而後也瞧見了險些擊殺那付戚的朝廷將領。
此人在數萬兵將之中,如此的耀眼,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
賀激眼前一亮,也忍不住拿起望遠筒看過去,但他看去,同樣地也怔住了。
他看向戰場中閃耀的男人,又忍不住看向了身邊的王姬。
王姬半晌沒有言語,緩緩放下了望遠筒,神色怔怔,臉上是說不出來的情緒。
賀激皺了眉,突然開了口。
“王姬還是彆在這裡了,朝廷官兵勢頭正猛,萬一翻過來再攻楊城對我們十分不利,畢竟那位都親自前來了。”
確實親自前來了。
一如往常一樣,領著朝廷的兵馬親自來了。
俞姝笑了。
她一直以為他在定國公府養傷,也許這是個幌子,山河混亂,朝廷日薄西山,他興許不願再為朝廷賣命,隻是無法徹底割舍罷了。
她不會強求他什麼,就如她一心隻為了哥哥一樣,他無法割舍他的朝廷,也是情理之中。
可沒想到,果然一切都沒變,他還是朝廷的將領,仍然在領兵作戰。
今日,他同她聯手擊退了趙勉的軍隊,明日,他是不是也會帶兵攻打他們的城池?
雖然她覺得眼下朝廷兵不會襲擊楊城,但誰能保證明日不會呢?
各為其主罷了。
她沒有反駁賀激的話,隻是眼睛在那火/彈的一閃之後,越發不適起來。
“戰局已定,我先下去了。”
俞姝說完,垂了眼眸,離開了城樓。
賀激轉頭向她看去,那纖瘦的身影在沉重的盔甲之下,讓人莫名心疼。
賀激攥緊了手。
他還以為那位定國公再也不會出現在王姬眼前,沒想到還是出現了。
而且是這樣令人失望的方式。
城牆之下,詹司柏擊退了勉軍,又忍不住向城路上看了過去。
但是方才的人好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高個頭的男人,正指揮著俞軍追擊勉軍。
他目光不由往城樓各處瞧了過去。
夜色已深,他瞧不清楚,也再沒能分辨出剛才驚鴻一瞥看到的人。
“阿姝”他喃喃。
難道是他在那一瞬看晃了眼嗎?
有將領過來問了他一句。
“五爺,兵部給的命令,若咱們能奪下楊城就再好不過了,要不要趁此士氣大振之機攻破楊城?”
男人聞言笑了一聲。
“我隻替行州護住楊城和津州,此戰結束,我便離開,至於兵部命令如何,與我並無關係。”
換句話說,他不會再替朝廷賣命。
朝廷的將領皆驚詫。
男人說完,最後看了一眼昏暗的城樓,揚鞭打馬返回了津州。
現今戰事緊張,楊城不可能開城門,他同樣無法進城一探究竟。
等過些日戰事消停,他一定要去楊城弄個明白。
那一定是他的阿姝,對不對?
楊城。
俞姝晚間沒吃什麼東西,她脫下重甲洗了眼睛,看向水盆裡的時候,驀然想到了暮哥兒。
隻是在想到的一瞬,眼中有晶亮的淚珠滾落下來,落進水盆裡,發出滴答的響聲。
這些年暮哥兒在定國公府,怎麼樣了?
遠方的戰場。
俞軍和朝廷官兵暫時休戰。
俞厲接到了楊城來的急報。急報是幾日之前賀激被勉軍重傷,請求支援的稟報。
他聽到急報便皺了眉,當即叫了衛澤言到帳中來。
“楊城危矣,你前去支援。”
楊城是兵家必爭之地,起初俞軍從朝廷手中占下楊城,破費了一番功夫。
衛澤言也覺得此事棘手,但這已是幾日前的急報。
勉軍一戰重挫俞軍,定不會等著俞軍前來支援再開第二戰。
衛澤言不看好。
“就算我此時去了,隻怕也晚了,我們還是集中精力繼續向京城進攻,楊城就算破了,也還有再收回之日。”
他說得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朝廷鎮守京城這道防線的兵,算是如今朝廷最精銳的兵了。
儘管俞厲親自上陣,也與對方鏖戰數月。
“我們不急於眼下,還是楊城比較重要。”
俞厲還是傾向於讓衛澤言親自過去,但衛澤言更看重破了朝廷攔在京城外的防線。
正在此時,忽然又有虞城消息抵達。
這一報可把俞厲驚到了。
“什麼?!阿姝竟然親自請戰去了楊城支援?!”
他雖知妹妹從前跟隨他作戰,並不是紙上談兵之輩,但阿姝這三年一直在王都彆院養病,連虞城都沒去過,竟然在此時去了楊城。
戰況緊急,萬一楊城被破可怎麼辦?
俞厲臉色瞬間變了。
衛澤言一眼瞧見他的臉色,便覺不好。
他立刻應了俞厲方才之命。
“王不要擔心,我現在立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