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是他自己選擇的。
而更多的,是他根本無從選擇的。
俞姝不能否認,以自己兄長的性情,確實不適合做這個王。
但凡不那麼重情義的人,對於那些抱團排斥新臣的袁王舊部,早就利落地殺一儆百地解決了問題,何至於到一個王被部下脅迫到無人可用的地步?
而這,就是哥哥能以異姓順利稱王的原因。
俞姝沉默,世情總是如此矛盾叢生,相攀相附。
或許那個人的決定沒有錯。
斬斷哥哥的牽絆,讓他以憤恨之力,一力走向王座。
可是連唯一的胞妹都能去除,讓他成為孤家寡人。對於哥哥自己,又是何等的殘忍?
俞姝歎氣,說起了嫂子孟爾鳳給出的孟氏的辦法。
“另行招攬人才,也不失為一個補充忠臣良將的辦法。但終究是不能解決朝廷降將和袁王舊部的矛盾,矛盾隻會越積越重,並不能化解。而且孟氏招攬的多是文臣,不是時下用得上的武將。”
換句話說,孟氏的辦法看起來不錯,但實用不強。
孟氏顯然在為往後俞厲一統天下布局,或許布局俞厲的王朝,又或許布局孟氏一族自己的地位。
但眼下戰爭之時,用兵用將就已經是個亟待解決的問題,還談不到往後如何。
俞姝不由地擔心哥哥。
完完全全站到哥哥的角度上替他著想的人,似乎並沒有幾個。
五爺在這時叫了俞姝一聲。
“阿姝可曉得,朝廷降將在俞軍之中,如今是何地位?”
這個問題也令人歎氣。
“那地位自然是不高的。似竇首輔便成了教書匠,當然,竇首輔家族都在朝廷手中,也沒辦法完全地讓他老人家反抗朝廷。
“不過也有許多是從俞軍占領的城池中歸降的朝廷將領,他們家族俱都歸到了哥哥麾下,不怕朝廷報複。可惜袁王舊部不許這些人掌大權,這些降將隻能在袁王舊部手下做事,境況可想而知。”
五爺在這話裡,不緊不慢似思索了一陣。
炭火竄上去又落下來,俞姝給火爐添了炭,又撥了撥。
“哥哥不舍得寒了舊臣的心,但這事總得解決,五爺有什麼辦法嗎?”
他們兩人的事情,也被裹挾在這越積越重的矛盾之中。
火旺了起來,暖暖地散著溫度。
男人在這時抬起頭來。
“阿姝之前告訴我,你兄長準備找個契機再處理此事,其實是對的。”
俞厲確實說過這話,俞姝問,“五爺覺得,需要什麼契機?”
男人告訴她。
“袁王舊部不肯讓權給朝廷降將,這些降將難以出頭,在舊部手下隻會矛盾越發累積。倒不如開辟新戰場,將這些人分開利用。朝廷降將在新戰場有了功勳,能同袁王舊部分庭抗禮,他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這個辦法,哥哥也是想過的。
“但是現如今的戰事主要集中在對戰朝廷,對趙勉和戎奴都以守城為主,而且戰事鮮有,守城的功勳,和對戰朝廷開疆擴土自然不能比。”
“這便要契機了,若是似趙勉襲擊楊城一樣,若能守住楊城,這功勳豈不卓著?還有戎奴,今歲天寒雪頻,戎奴不好過吧?若是東來南下,這一場戰,可不是容易的戰事。”
俞姝聞言坐直了起來。
“五爺的意思,是在戎奴開戰之時,以朝廷降將為主力,讓他們在對戰戎奴中提升功勳?但戎奴真的會打來麼?這契機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仔細地思索著。
暖融融的火在兩人之間搖來晃去。
比起從前她窩在後宅裡的樣子,這般為戰事大局用心思量的模樣,似乎更讓她臉上染了一層融融金光。
五爺看著身旁的人,止不住將她抱進了懷裡。
俞姝正想到要處,被他抱得雙腳離地,嚇了一跳。
她連忙抓緊了男人的領口。
這一刻,又仿佛似從前一樣。
但是男人看著她,她在他溫柔的目光中,隻能改變了自己粗暴抓他領口的方式,轉而輕輕摟了他的脖頸。
五爺臉上笑意濃重了起來。
他低了幾分聲音。
“阿姝不用操心,此事我已有了主意。若是你兄長讓我去戎奴與秦地的邊境,不出五日,戎奴單於托尋自然要興兵打來,屆時,便是解決此事的契機!”
俞姝眼睛都亮了起來。
隻是五爺在這時,摟著她腰的手暗暗收了手,眼簾垂下兩分。
“可我這般離開,少說要與阿姝分離月餘了,我心中不舍。”
他不舍,可若能就此解決此事,這月餘的分離便也不算什麼。
俞姝低聲喚了他。
“等上元節之後吧,暮哥兒不是想看燈嗎?五爺,也想看燈吧。”
男人聞言,心下軟的不行。
是的,他也想看燈。
與她看遍人間花燈。
男人輕輕吻在她額頭。
“隻是阿姝要記得,我走之後,你與暮哥兒要好生護好自己。”
寫密信揭露俞姝身份的人,當年沒能成,三年也沒有動靜,不代表眼下也不會。
俞姝曉得,跟他點頭。
“我曉得。”
楊城。
俞姝隻怕□□夜琢磨這令人煩惱的矛盾之事,鬱結在心,很快便把和五爺商議出來的辦法,寫信告訴了哥哥俞厲。
俞厲看到信,不免心下一定。
他一直想找這麼個契機,若是詹五真的能促成這契機,解決了此事,可就太好了。
俞厲心頭鬆快了起來,不由得令人盤點朝廷降將,準備把這些人都送去詹五麾下,讓他們不必再憋屈被壓,也能施展一回。
孟爾鳳見他高興,頗有些意外。
“王提前得了我叔父和兄長的消息了?”
“什麼消息?”她把俞厲也問得一懵。
孟爾鳳更懵了,“難道不是叔父和兄長,招攬了四大世家的事情,令王如此高興?”
俞厲當然不是因為這件事,但孟爾鳳說的話,也讓俞厲來了興致。
“怎麼說?攬到名士了?”
孟爾鳳說自然,倒也不再追究方才,直接同俞厲笑著把這消息說了。
“本想等我父親親自來告訴王,可我在王麵前是瞞不住話的。”
她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這次還有一個家族,頗有些意向,但猶豫不決,於是派了族中主事的人過來,想要看一看咱們俞地的氣派。”
俞厲不怕旁人看,笑著說自然可以,“不知是哪一家,作風如此謹慎?”
他問了,孟爾鳳在這話裡微微一頓,然後壓了壓聲音。
“是江西衛氏。”
話音落地,俞厲怔了一怔。
衛澤言,便是出自江西衛氏。
而俞厲不由想到了俞姝來信提及的另一樁事,和信裡夾著的一封信。
是那封密信,一封左手信。
俞厲隻知道身邊唯有一人會左手書。
這個人,正是衛澤言。
雖然字跡還沒有比對,沒有確認,但告密的人卻在眼裡越發清晰了。
俞厲懷疑他很久了,可衛澤言對他從不曾有一絲二心,儘心儘力地輔佐,有時候甚至讓俞厲去休息,自己徹夜不休地研究對敵之策,作戰之機。
便是俞厲懷疑他,與他比從前疏離,對他比從前冷落,他發現之後也從沒有找俞厲分說過一句。
他不解釋,隻為了俞厲的大業儘力,又讓俞厲說什麼呢?
俞厲捏了捏眉心。
“這江西衛氏與衛澤言之間頗有罅隙,如今倒肯前來,也是稀奇。”
衛澤言在見到俞厲之初,便告訴他,自己是被族中陷害逼迫無法科舉,與族中鬨翻,才離開家族出來闖蕩。
這般情形,衛氏不可能不知道衛澤言是俞厲身邊第一軍師,怎麼還要前來投奔?
俞厲疑惑,孟爾鳳卻跟他道。
“可是王,那江西衛氏說,他們並不認識衛澤言此人?”
“什麼?”俞厲愣住了。
就在此時,有人來報。
“王,衛軍師回來了,眼下已到了楊城。”
衛澤言竟在此時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明晚9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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