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1 / 2)

看著眼前秋香色繡海棠花的垂地帷帳,顧蘭因難得有些沒回過神來。

這個熟悉的料子和花紋,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她成婚時,外祖母特地給她添置的,金陵雲錦寸錦寸金,旁人一輩子都買不了一匹的東西,外祖母卻直接給她置辦了三個大箱子,各式花樣應有儘有……隻不過自從兩年前蕭業把顧情接回家中後,她看著他們郎情妾意,心腸也日漸冷卻,這些富麗華貴的顏色也就很少再用了。

目不轉睛地盯著頭頂的床帳好一會,她終於伸手撩開一邊床帳往外頭看。

這一看卻讓她皺了眉。

這裡不是郊外暫住的莊子,而是……

她曾經住了五年的芷蘭軒。

顧蘭因柳眉緊蹙,她怎麼會在這?早在除夕那天,她就被蕭業趕出家門了,雖說那日蕭業的確提過要她回家的事,可她已經明確拒絕他了。

難不成是蕭業做的手腳?

顧蘭因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先不說蕭業對她沒有那個心,即便是有,她身邊那些人也都不是死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被蕭業擄走。

目光忽然與床邊放著的烏木方燈架撞上。

顧蘭因目光微凝,有些失去的記憶也在這個時候重新湧入腦中。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一場漫天大火。

她記得那日從城西回到彆莊後,她由時雨伺候著沐浴洗漱完便自己一個人睡了,不清楚是那夜用了藥物,還是終於解決了耶律燕哥,她睡得很沉,中間倒是醒來了一次,她心疼時雨這些日子跟著她東走西跑,也不願吵醒她,便自己起身去倒水,可她初醒,腦子昏昏沉沉的,走著走著就和床邊的燈架撞上。

她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火舌從天青色的床帳開始燒,一下子就在整間屋子蔓延開。等到時雨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身陷火中,時雨哭著想進來救她,可火勢實在是太大了,等鬆嶽等人也醒了的時候,火已經蔓延到外麵,燃燒了整間屋子。

外麵哭聲震天。

她這個身陷大火中的人反而是最平靜的那個。

其實在最初的怔忡過後,她明明可以在火勢最小的時候出去,卻選擇了留下。

大仇得報。

她在這世上也沒了什麼親近之人。

時雨和鬆嶽的婚事又是早就定下的,即使她不在了,那個丫頭也不會受人欺負。

這樣想著,無論她是活著還是死了,倒真是沒什麼區彆。

唯一可惜的不過是沒有親口同那位齊大人說聲抱歉。

她害他清名受損,縱使已經想儘法子彌補且托了秦太師為他說話,可這世道,流言蜚語總是害人不淺,何況他這些年在大理寺當差,得罪的權貴也有不少,隻怕免不了有人借此向他開刀。他本來能有更好的前程,卻被她連累。

顧蘭因心中實在有愧。

她這一生從未對不起誰,對蕭家,對蕭業,對顧情,甚至於對她那位母親……她都儘力做了她能做的。

唯獨對齊豫白。

她心懷愧疚,一輩子都償還不了。

“咦?”水紅色的薄綢錦簾被人從外頭掀起,外麵走進一個人,是時雨,她穿著一身嶄新的淡黃春衫,笑盈盈走進來,“主子醒了。”

“您今兒起的晚,從前一刻鐘前就該喚奴婢們伺候了。”

她邊說邊往外頭傳話,很快,便有調-教良好的丫鬟魚貫而入,她們每個人手裡都拿著東西,時雨更是走到一旁把昨夜熨燙好的衣裳拿過來。

大紅色的五彩通袖狀花錦對襟上衣搭一條金線鉤花的茄紫暗花梅紋百褶裙。

看著還靠坐在引枕上,因為低頭看不清神態模樣的年輕婦人,時雨笑道:“管事們還等著來給您回話呢,您若還困,不如奴婢找個理由把他們打發了?”

她和顧蘭因從小一起長大,自是一切以她為主。

看著眼前明顯要年輕許多的時雨,顧蘭因沉默許久才開口,“停雲呢?”

“她去廚房了,您昨夜不是說想吃玫瑰蓮蓉糕,她怕廚房那些婆子做不出您想吃的味道,便親自去了,估計著也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一道壓低的問話聲,沒一會便有個綠衫女子打簾進來了。

“主子醒了。”

快有兩年沒見的停雲就站在她的麵前。

顧蘭因忽然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形了,她做姑娘的時候也曾看過不少誌異怪談,隻是對於這些,她從來都是一笑了之的,並不相信。

可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的真實,她在被子底下用力擰了下自己的胳膊。

疼。

她皺了眉。

“怎麼了?”停雲一向細心,見她皺眉,立刻迎了過來。

時雨也擔心地看了過來。

顧蘭因搖了搖頭又深吸了一口氣把濁氣儘數吐出後,這才開口,“沒事,扶我起來吧。”

熟悉的大紅色,已經許久沒有穿了。

看著鏡中因穿紅衣也顯現出幾分明豔的女子,顧蘭因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未再去看鏡中的自己,而是細細思索起如今的情況,停雲是景德十一年出嫁的,如今她既然還在,那麼現在必定是在兩年前,未滿二十歲的顧蘭因還對她的丈夫對未來的生活充斥著美好的希望,即使有過冷遇和爭吵,可她此時心中對蕭業還是有一份情意在的,也因此,她眉梢眼角都愁思還不是那麼濃鬱。

可對蕭業有情的是上輩子二十歲的顧蘭因,不是她。

看著銅鏡中那個尚且還有些鮮活的女子,顧蘭因想到的隻有她後來的境遇。她想起她和蕭業的爭吵,想起那一個個孤枕難眠的夜,想起……那雙越來越冷清的眉眼還有怎麼都捂不熱的心腸。

等吃完早膳,隔著紗做的屏風,顧蘭因坐在紅木雕花靠背椅上聽著幾個管事回話,看著賬本上的年月,她也終於知道自己回到了什麼時候。

景德十一年,四月。

她嫁給蕭業的第三年,也是……顧情進府的第一年。

管事回完話,未聽到顧蘭因的聲音不由有些躊躇,他們這些人可不敢小看裡頭那位還年輕的世子妃,當初仗著世子妃年輕,他們私下做了不少小動作,隻是還沒等他們沾沾自喜,這位世子妃就點出了他們故意寫錯或遺漏的地方。

她恩威並施,軟硬兼用,既不會因為對方年輕而看不起,也不會因為對方年邁在伯府的時間長就縱容軟弱。

這些年,就連伯夫人都從最開始的刁難變成信任放權,如今夫人和伯爺住在郊外的莊子休生養息,整個伯府都由世子妃一人說了算,他們這些人哪還敢再做那些欺上瞞下的事?

“沒。”

“你們做的很好。”

顧蘭因回過神,她把手中賬本交予停雲。

停雲從屏風繞出把手中賬本都分發了下去。

幾個管事見她沒有旁的交代,正想起身離開便聽到外頭有小丫鬟興高采烈跑進來,高高興興喊道:“世子妃,世子回來了!”

一時間,整間屋子都縈繞起了濃鬱的喜氣,就連一向性子沉靜的停雲也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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