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命縷(2 / 2)

“嗯?”

齊豫白順著她的視線垂眸,看到自己袖子上沾著的貓毛,倒是也不嫌棄,抬手撣掉。

齊老夫人知道是什麼緣故,在一旁笑道:“元寶又去哪玩了?”

齊豫白搖頭,“不清楚。”

知道元寶的脾性,齊老夫人也不意外,隻跟蘭因解釋道:“是隻貓,打小就被豫兒養著,不過他性子孤僻,平日隻有他想出來的時候才出來。”

貓?

蘭因想起自己小時候才養過幾日的小橘貓,有些怔神。

“怎麼了?”

齊老夫人問她。

齊豫白也在看她。

“沒事。”蘭因回神,她笑著搖了搖頭,也沒說自己小時候也養過一隻貓,她隻是握著手中的盒子,又跟齊豫白道了一聲謝。

齊豫白搖頭,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齊老夫人卻笑著攛掇蘭因,“快打開看看。”她也不知道她這孫兒送了什麼東西。

第一次見孫兒送姑娘東西,齊老夫人儼然是在場最激動的那個,她很想看看她這個孫兒能送出什麼東西!

蘭因也不介意,笑著應好。

可她臉上的笑容在瞧見盒子裡的東西時,卻有些凝住了。

盒子裡放著一根顏色繁複的手繩——

長命縷。

長命縷是用五種顏色的繩子編織而成的手繩,端午佳節手巧的人會編一串給自己,用來祈願來年平安順遂,也會贈送給親友,蘭因今日就見過不少,甚至早上起來的時候,時雨和停雲也都給她各編了一串,這會還掛在她的床上。

禮物很普通。

蘭因並不介意,越普通的禮物,她反而越能接受,可偏偏這個長命縷,說普通卻也不普通,它的確是端午佳節用來祈願的東西,可偏偏若是由未婚男女送給對方的話,除去平安順遂之外,還有一層意思……

知道齊豫白不可能知曉這個寓意,蘭因一時有些為難,早知道是這個,她就不收了,偏偏如今已經收下,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麵再退給他。

她麵上的躑躅毫不保留地曝露在齊豫白的眼中,他一向關心她,她一點變化,他都能注意到,以為她不喜歡,他喝茶的動作一頓,出聲詢問,“不喜歡?”

蘭因聽到這話,忙道:“不是,我……很喜歡。”

這是他的一片好意,她怎麼可能不喜歡?隻是這東西,她拿著實在燙手,又怕說出其中的含義,反而讓他尷尬,蘭因一時是真的有些為難。

“什麼東西呀?”

齊老夫人也終於察覺到蘭因的不對勁了。

以為她這孫兒送了什麼要命的東西,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齊老夫人還是湊過去看了一眼,待瞧見盒子裡放著的東西,她一愣,倒也清楚蘭因這般為難是因為什麼了。

這個傻小子。

齊老夫人扶額,她是真沒想到他會送這個。

怪不得昨日晏歡在她身邊給她編手繩的時候,他看得這麼認真。

她是知道這長命縷由未婚男女送給對方是什麼含義,可她也清楚她這傻孫兒一定不知道這層含義,若知道,他不會這樣貿然送給因因,他比誰都關心因因的名聲,怎麼可能在這種事上讓她為難?

看著兩個小輩,一個是知情卻不好說,一個是不知情以為對方不喜歡。

齊老夫人搖了搖頭。

這兩個傻孩子,怕他們繼續這樣僵持下去,齊老夫人隻能自己和蘭因說,“這小子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關心人也是乾巴巴的,但他希望你平安如意的心是真的。”知道五色繩戴上後就不能隨意丟棄,更不好隨意摘下,她也沒讓蘭因戴上,隻是握著她的手說,“沒事,就當是個祝福,你拿回去收著便是。”

她說到這輕輕撫著蘭因的頭,目光也含了幾分柔意,“我們因因啊就得平安順遂,萬事如意才好。”

她知道豫兒是怎麼想的,這也是她對因因的祝願。

蘭因看著老人的含笑目,也看到了裡麵的期待和祝福,猶豫一會,她到底未再拒絕,她把盒子合了起來握在手中,而後起身和齊豫白道了謝,“多謝兄長。”

“不用。”

齊豫白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抱著一份奇怪的。他能察覺到蘭因和祖母對這手繩的反應很大,不清楚是什麼原因,見蘭因這會已然坐下,他也未再開口,心中卻想著回頭還是問她一下。

因為齊老夫人有午睡的習慣,蘭因眼見時間差不多了,便也未再打擾。

她往外走。

停雲就在外頭候著,看到她手中握著一隻黑木方盒,正要詢問是什麼,便見齊豫白跟了出來。

“大人。”

看到齊豫白,停雲忙退後半步向他行禮。

蘭因聽到聲音回過頭,瞧見立在竹簾前的齊豫白,以為他要像從前似的送她出去,她忙與人說,“大人不必送我,這路我已經走慣了,不會迷路的。”

她心裡終究還是有些為這串手繩不自在的。

她當然清楚他不知道這個含義,他若知道,怎麼可能會送?

她隻是……自己不自在。

“我有話要問你。”齊豫白看著她說。

不清楚齊豫白要問什麼,不過蘭因也不好再拒絕,她跟齊豫白一道往外走,停雲跟在他們身後幾步的距離,待走出院子,不等蘭因問他要說什麼,齊豫白便看著她直截了當問道:“這個手繩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含義?”

他問得太過直接,直把蘭因都給問住了,似乎沒想到齊豫白會這麼直接,她愣愣看了他好半晌才訥訥點頭,“……是。”

還真是。

齊豫白蹙眉,“什麼含義?”

蘭因這下卻沒有立刻出聲,她猶豫著要不要回答,亦或是隨便扯一句話搪塞過去?可在齊豫白那雙鳳眸的注視下,她實在無法用謊言去搪塞,何況便是她如今搪塞了,回頭他問起彆人也會知道,“……如果未婚男女送對方的話,代表把自己的心意也一並交了出去。”這話她說得很輕也很慢,說完,餘光掃見齊豫白微蹙的長眉,她忙又與人說道,“沒事,隻要不戴就好了,若是您介意的話,現在拿回去也沒事。”

先前屋中還有其他人,她顧忌齊豫白的臉麵不敢還回去,這會四下隻有停雲,倒是不必擔心。

齊豫白聽到這個回答,難得露出些錯愕的表情,他的確不知道還有這一層含義,怪不得她先前會是那副神情,隻是聽到後話,他不由擰眉。

他問她,“你不介意嗎?”

為什麼會是他介意,明明她才是被迫接受的那一個。

“什麼?”

蘭因一愣,與他漆黑的鳳目對上,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笑了笑,“您先前並不知道這個含義,隻是為了祝願我平安,我感激您還來不及,怎麼會介意?”

齊豫白聞言,卻沉默了。

該說她信任他,還是該說她是真的沒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男人來看待?齊豫白有些無奈,可他能說什麼?他一早就清楚她的脾性,她習慣了順從,習慣了接受,也習慣了不給彆人添麻煩。

尤其她此時麵對的這個人還是他,那個對她而言有所虧欠的人。

輕輕歎了口氣。

齊豫白說不出是心疼還是什麼,隻是看著蘭因說,“我的確不知道還有這個含義,給你帶來不便,我很抱歉。”

“我若知道的話......”

他若知道,至少不會在這個時候讓她為難。

“這東西,”他看著她手裡的東西,沉默片刻後說,“你若覺得收著不舒服便扔了吧,我日後再給你尋件適當的東西。”

其實他一早想送的也不是這個,隻是那個想必她更加不會接受。

“不用。”

蘭因一聽這話忙搖頭,“您不必再送我什麼了,這個就已經很好了。”

現在和齊豫白說清楚了,蘭因的心裡也變得坦然了許多,自然也就沒有像先前那樣不自在了,這是他的心意,她怎麼能隨手扔掉?何況她從一開始猶豫不決也不是因為不舒服,而是……怕壞了他的名聲。

齊豫白聞言也未說什麼,隻是看了蘭因一會後,與她說,“走吧,我送你出去。”

蘭因仍想說不用,不過齊豫白已經提步,她也隻好跟了上去。兩人這一路未像來時那樣聊天,直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蘭因忽然聽到身邊的男人與她說道:“以後若是還有讓你覺得為難的事,你可以直接說,不必委屈自己。”

最後幾個字,齊豫白是停下步子看著蘭因說的。

“我……”蘭因習慣性想說自己沒有覺得為難,也不覺得委屈,可四目相對,在那雙漆黑深邃的目光下,她仿佛有種自己的靈魂都被他看透的感覺,心臟在他的注視下微微顫粟。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輕聲說好。

……

這天回去。

蘭因沒把黑木方盒像從前似的交給停雲讓她處理,也沒有與她說這是誰送的。她自己一個人走進屋中,待坐到銅鏡前,她方才打開木盒,長命縷靜靜地躺在黃色的綢布中,蘭因目光平靜地凝視那串手繩,繁複華麗的顏色代表了最美好也最原始的願望……平安順遂,萬事如意。

她伸手,想去觸碰,可那如水蔥般的手指還沒碰到手繩便又被她收了回來,她把手指微微蜷起藏於掌心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在微微顫粟。

蘭因紅唇緊抿沒有說話,目光卻始終看著那串手繩。

齊豫白有件事說錯了。

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委屈求全的顧蘭因,上一世的顧蘭因或許會為了得到彆人的讚許而費儘心思、絞儘腦汁,可如今的顧蘭因再也不會因為彆人的一聲誇讚亦或是不滿,而再去委屈自己成全彆人。

今日若換做是其他人。

她不會收下,即使一開始收下,在知道裡麵放著的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她也會退回去。

是因為他。

因為送她手繩的這個人是他,她才會收下。

蘭因自己也說不清楚,如果從前麵對齊豫白無法拒絕是因為虧欠,那麼如今呢?如今的她,對齊豫白還隻是虧欠嗎?

外頭是丫鬟們的嬉鬨聲,而蘭因靜坐屋中,她不知道看了多久才閉上眼睛,滿是光塵的屋中,蘭因鴉翅似的眼睫也在不住顫粟,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終於把眼前的盒子蓋上了。

她小心翼翼把它放進一隻上鎖的錦盒中。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歎過一聲,隻是這天夜裡,蘭因看著隔壁的燈火,很晚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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