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從前被她忽略的事,如今想就像銳利的刀鋒刺得她心痛如絞,她捂著心口,第一次為蘭因淚流滿麵。
“夫人!”
“母親!”
耳邊聽到兩聲驚呼,王氏昏過去,在步入沉沉的黑暗前,她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她說的對。
對她而言,她從來都不是稱職的母親。
……
王氏的昏迷讓顧府兵荒馬亂。
蘇媽媽又是著人請大夫,又是讓人照顧王氏,好歹等大夫看完說沒事,這才放心,讓做事仔細的丫鬟在夫人跟前伺候,蘇媽媽沉著一張臉走出去。
這些年夫人無心管家,侯府中饋移交到房那邊,她這個管事媽媽也許久不曾過怒,至許多人都忘她從前的雷厲風行。
當年王老夫人怕自己女兒不諳世事,去侯府會出事,特地把調-教多年的蘇媽媽送到王氏這邊,其中殫心竭慮,不可謂不深。
“蘇媽媽,母親她還好嗎?”顧在門口,她不敢去,眼見蘇媽媽出來立刻迎過去。
“勞小姐關心,夫人隻是急火攻心才會昏迷,小姐若真為夫人著想,日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說。”蘇媽媽形容恭敬,說出來的話卻像是紮人的軟刀子,直把顧的臉說得一陣雪白。
回顧家七餘年,第一次被蘇媽媽這樣不冷不熱的訓斥,顧神惶惶,她在一旁,抿唇不敢語,雪芽卻得出聲,“蘇媽媽,你怎麼敢跟主子這樣說話!”
顧雖然心裡不好受,卻還是立刻輕斥出聲,“雪芽……”
雪芽卻未理會顧,依舊叉著腰,一心為自己主子抱屈,“夫人出事,主子是最擔心的那個,您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奴婢,有什麼資格訓斥主子?”
雪芽是跟著顧來府的。
她到侯府的時候,蘇媽媽脾收斂許多,便也不知她從前那些“風光偉績”,對她而言,蘇媽媽不過是個一腳踩棺材的老虔婦,頂多得夫人信任一些,可再信任,那也是下人。
怎麼能和主子比?
蘇媽媽連與她辯駁都懶得辯,目光冷淡看她一眼便發話,“來人,把這個滿口胡話,不知尊卑的東拉出去鞭打三十,再找個人牙子發賣!”
話音剛落便有腰圓臂粗的婦人上前拿人。
“你們敢!”雪芽瞪圓眼睛,尤不敢信,直到被人拖著出去才覺怕,她連忙朝顧呼救,“主子,主子救我!”
顧也變臉,她看著雪芽被拖出去,忙轉頭和蘇媽媽說,“媽媽……”
可她才喊出兩個字,便見蘇媽媽跪在她跟前,“老奴未和您商量一聲就處置您的人,實屬不該,可此賤-奴為您要仆,不僅不替您的名聲著想還屢屢攛掇,如今害得我顧家離心,這樣的下人若繼續留在您身邊隻會禍害無窮!”
她說完一叩首,“若小姐覺得老奴做錯,儘管責罰,但就是拚這條老命,老奴也不能再讓這個害人的東繼續跟在您身邊。”
顧看看跪在麵前的蘇媽媽,又看看被人拖走的雪芽,最終隻能紅眼眶,什麼都說不出。
*
蘭因不知道顧府發的那些事。
王氏走,她便一個人坐在屋中,初是想繼續看書的,但翻開才覺實在看不下去,索性也沒難為自己,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中,看著外頭雲卷雲舒,又見落日餘暉鋪照整個天地。
她的緒若說一點伏都沒有,自是不可能的。
她終究還是個人,是人就不可能對這些一點覺都沒有,蕭業的背叛和冷漠都讓她當初神傷幾年,更不用說這連帶著血脈的親。
即她每次與自己說,就算沒有親也沒什麼,她有外祖母,有時雨停雲,如今她還有齊祖母有齊豫白。
但親這東怎麼說呢?
你不提的時候尚且相安無事,可一提,總是難免有所波瀾。
還好。
縱再波瀾,她也不會像從前那樣難過。
眼見豔麗的晚霞從天空一點點逶迤開來,猶如少女臉上好看的胭脂,點點金光照得人心頭都舒展不少。
聽到身門開,她也沒有回頭,隻當是停雲來,直到肩膀被一隻溫熱且極具安全的大手握住,蘭因方才回頭,瞧見那張熟悉的清雋麵容時,她笑道,仍是那副沒有陰霾的模樣,“你來。”
“嗯,才下衙。”
齊豫白說著把手中拿著的一個還冒著熱的油紙包遞給她。
蘭因有些驚訝,“這是什麼?”味道很香,應該是吃的,隻是不知道是什麼吃的,打開一看才發現竟是一張肉餅,許是剛從油鍋裡出來,還冒著熱。
“怎麼給我帶這個?”她有些好笑。
“不喜歡?”齊豫白蹙眉,“我記得你從前喜歡的。”
“嗯?”蘭因反而有些疑惑,略一想才記來,大概是有一回給表哥他們送東的時候瞧見他們手裡拿著肉餅吃得很香,她從未吃過這樣的東難免多看幾眼,那會表哥問她要不要也來一張,她不敢要,心裡卻是心的。
沒想到他會知道,更沒想到他還記得。
蘭因想從前,對這一張肉餅也幾分興致,她笑著說,“喜歡的。”說著又拉著齊豫白坐在一旁,“一道吃吧,這麼大一張我也吃不完。”
而且快吃晚膳。
齊豫白也未拒絕,主撕扯半張,拿在手上吃,見身邊蘭因有些驚訝的模樣,他笑道:“沒想到?”
蘭因點頭。
齊豫白便笑著與她說,“從前讀書的時候有時候怕遲到,早膳都是邊走邊吃的,來科考,每天都得看書,吃飯的時間更少,有時候端著碗扒幾口就得繼續紮書海裡去。”
蘭因聽完卻更加驚訝,“更難想象。”
見齊豫白挑眉,她方才笑道:“自小聽表哥他們誇你,說你門門功課第一,看書還不認真,我還為……”
“為我是天縱奇才,不需要努就能手到擒來?”齊豫白笑著接過話。
蘭因笑,“你看著的確很像。”若是彆人或許沒這麼大的說服,但齊豫白肯定有,就他這一番態和模樣,便說他是神仙下凡,恐怕都有人信。
齊豫白看她,“那現在知道我不是天縱奇才,是不是覺得我身上一點光環都沒?”
蘭因搖頭。
她看著齊豫白,很認真的語,“不,如今我更喜歡你。”
這下倒是輪到齊豫白驚訝,不等他說什麼,便又聽蘭因說道:“從前把你當仙人,總覺得有些不真實,如今我終放心。”
很少說這樣的話,蘭因終歸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她望著齊豫白的眼睛卻一寸也沒有移開。
四目相對。
齊豫白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也一點點溢開笑容。
這個傍晚,兩人相對而坐,比早間的親密,此時的兩人並沒有離得很近,可就隻是這樣淡淡說著家常話,兩人都經很滿足。
等吃完肉餅,兩人收整一番準備回家的時候,蘭因方才和齊豫白說一句,“謝謝。”
“嗯?”
齊豫白似有不解,回眸看她。
蘭因便迎著他的注視說道:“我知道你經知道。”雖然他對此一字不言,也未曾用言語寬慰她,但蘭因清楚他是這樣的方式來紓解她難過的緒,而她也明顯能覺到自己先前還有些萎靡的心經變得平靜許多。
原先那一句慰藉自己的話變得真實來,齊豫白一個人就足抵消那些她強求不得的難過。
齊豫白摸摸她的頭,什麼都沒說,隻是看著她,“回家吧。”
“嗯。”
蘭因笑著點頭,“我們回家。”
這個點鋪子經沒什麼人,孫掌櫃見他們一道下來也未多想,隻當他們是有什麼事要談,齊豫白不近女色的名聲太響亮,至根本無人懷疑他們有什麼……蘭因走前便又與他說句,“這幾日外祖母在家,無事我就不過來,孫叔記得有空來家裡吃飯。”
孫掌櫃自是連連應下。
兩人各自乘著馬車回到家。
晚膳仍是在齊府用的,蘭因從門房知曉外祖母經過去,便也沒避諱跟著齊豫白一道去,才去,還未喊人,便見兩個老太太一道朝他們這邊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