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還不到二十來平米的控製室內,空氣靜得詭異, 隻能偶爾聽見機械運轉的細微響動和幾人的淺淺呼吸聲。
直到這快凝固的寂靜被一道突然闖進來的聲音打斷。
“剛問說你們都在這兒, 我就——”
楊桃才風風火火地踏進門, 就見這群人對著控製台邊上的一塊小顯示屏發愣, 再走近幾步也瞧清楚了那上麵的人臉, 茫然地問道:“……這誰?”
季晉華趕忙就衝她連著“噓”了兩下, 讓她小點聲。
他們誰也摸不準那頭聽不聽得見這邊的動靜。
艾瑪年紀雖小, 可比這裡的大多數人都還要機靈,早在周德如表現出異樣時就安靜了下來,這時候更是睜大了眼睛謹慎地觀望著情況。
楊桃也躡手躡腳地擠過來。眾人圍在屏幕前瞅了一會兒,可以肯定他們說的一個字都沒有漏進那人的耳朵裡。
這下才都放下心來。
“沒有條形碼或者隨便什麼標記, 這家夥絕對不是食用人。”
季晉華臉都快貼屏幕上了, 從上到下地打量個遍後做出了和顧淺之前一樣的判斷,“是人類社會那邊派過來的吧?”
“十有八|九, ”顧淺附和了句, “你看他的樣子就懂了。”
這座農場用的識彆係統顯然不怎麼樣,畫質有點模糊, 但也夠他們看出來那個相貌平平卻衣著尚可的男人舉手投足表現出來的局促不安。
緊張歸緊張,卻讓人莫名其妙地在他的神情間瞧出點不舒服的輕蔑來。
顧淺早先猜測在和鬼族簽訂契約的人類眼中, 已經不把食用人當成同類, 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讓他來談判還真是委屈他了。
對方也明顯完全不信任他們,帶了倆鬼當保鏢——當然, 究竟是保護安全還是監視也未可知,
一行人在這頭圍觀, 站在橋前的男人兀自直視著鏡頭,咧開個笑容。
“裡邊有人在嗎?”他揚聲問。
顧淺興致缺缺地靠在一邊,她總瞅著這笑就像是硬擠出來的。正巧這時,有誰戳了戳她的胳膊肘。
她奇怪地低頭,看到艾瑪在衝她使眼色。
緊接著,這小姑娘輕手輕腳地走到角落裡,指了指旁邊的某處。顧淺跟她一對眼神,明白了艾瑪是什麼意思,有個小小的“麥克風”戳在那裡——這玩意兒應該就是和橋那頭聯絡的工具,瞧之前的情況,估計隻有離近了才收得進去聲。
他們沒一個人應答,那男人倒像是料到了會這樣,依舊帶著他那咧得過度誇張的笑容,眼神卻是藏不住的越發輕蔑。
“我是‘那位大人’派來的。”
他說:“介於現在的局勢,還是想勸你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行啊,”顧淺看戲似的開了口,“進來吧。”
卻不料對方反是滿臉謹慎地拒絕了。
“就先這麼談,”男人一口咬定,眼神鬼祟的樣子明顯是提防他們可能會在農場裡設下埋伏。
顧淺翻了個白眼。
“既然連這點誠意都沒有……”
“不談,”她彎下腰,語氣裡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滾吧。”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通過麥克風傳出去,對方的笑臉立馬僵了下。
有那麼一瞬間,顧淺看到他的臉色青白交加,難看到了極點。她都以為這個來當談判代表的男人要控製不住地翻臉了,下一秒卻見他硬生生地繃住了,連著慍怒的神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笑容還是很勉強,但至少表麵功夫做得還算到位。
可能是來的時候有誰囑咐了他什麼吧,顧淺想,畢竟口口聲聲說著“那位大人”,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她看出這家夥對身後兩隻鬼還是有點忌憚的,想來不會是那個伊什麼什麼公卿。
“我是希望各位再權衡一下的。”
他強硬地把話題續了下來。
“畢竟,跟我們講和以後,對你們絕對是有利而無弊。”
季晉華等人不由撇嘴,連楊桃的眼角都狠狠抽了抽——不提這些打小被當做儲備糧養大的食用人,他們在這裡的身份可是被人類社會遣送到農場的“死刑犯”,鬼才傻乎乎地還信你的邪。
顧淺正想張口,眼珠一轉卻是想到了彆的主意。她用餘光給楊桃遞了個眼色,後者也不愧跟著她有小半個月了,電光火石間竟真的領會到了她的意思,推開邊上還一頭霧水鬨不明白她倆要整哪出的幾人,自己湊上前來。
這短暫的沉默斷得剛好,農場外站在攝像頭跟前的男人正在忐忑自己說這一番話到底起沒起作用,就聽傳聲器裡響起了不同於之前那般淩厲的溫和女聲。
“抱歉,剛才是她不懂分寸,我——我是管事的,”不太適應這角色定位的楊桃打了個磕絆,“可以試著接受你的提議。”
男人下意識感覺有哪裡不對勁,可對方的下一句話便截斷了他的思考。
“你說談判利大於弊,什麼意思?”
——上鉤了!
男人眼睛一亮,嘴角擰起,但到底還記著整張臉都暴露於鏡頭下,好歹控製住了自己的麵部表情,若無其事地糾正起她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