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願意搭把手的原因隻剩下這個了,儘可能用門那邊聽不見的音量低聲喊道:“現在告訴我庫房大概在什麼位置,否則我馬上把你扔回去!”
伊維魯庫反應極快,用的又是長兵器,這恰恰是她的劣勢。
且不說她擅長的是近身格鬥,小型衝鋒|槍也隻有拉近了距離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不然彆想打碎它們的麵具。
她聽得到門後那一聲聲粗重的喘息。狩獵人類已經成了鬼族刻進基因裡的本能,在這連番挑釁之下,這興奮勁兒已經被充分地調動起來,最叫人擔心的是這一點,能讓她利用的恰恰也是這點。
又一刀砍在門上,縫隙裂得更大,顧淺清晰地看到了伊維魯庫透過其間窺伺過來的三隻眼睛。
她身後的男人哀嚎一聲,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就往前麵跑去,她觀察了下這家夥逃的方向,轉身也跟了過去。
——希望這家夥不是在沒意義地瞎跑!
這麼想著,顧淺邊跑邊儘可能地拉倒她經過的每一樣東西來多製造點障礙。
哪怕解決這些對於伊維魯庫來說就如同切瓜砍菜那般容易,能拖延一點時間是一點時間。
沒命地奔在前頭的尤爾拐進右邊的岔道,顧淺想也不想地轉了身。他們倆轉眼沒了影,綴在最後的伊維魯庫公卿反而像散步似的放緩了步伐。
原因無他,它清楚得很,這前麵可是條連窗戶都沒有的死路。
果然是慌張到連出口都分不清了,既然如此,它也不介意讓他們在緊張與絕望中多掙紮一會兒。
伊維魯庫公卿那麵具邊上的長穗隨著它的每一步搖動著,它被保護住的眼睛也挨個瞧過了牆邊的每一道門。走廊上空無一人,被它追擊的倆人隻可能是躲在其中一扇後頭,至於具體是哪一個——
恰逢此時,有誰碰掉了什麼,他失手後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更是讓伊維魯庫迅速鎖定了目標。它低低一笑,提起鐮刀就直直向那邊劈砍過去——
被砍壞的木門隻還連著個金屬門閂,歪出了半人多高的空隙。
伊維魯庫公卿:“……?!”
門後的景象卻不是它想象的兩人俱在,隻有那個起先擔了間諜任務的男人孤零零站在那兒,戰戰兢兢地望著自己這邊。即便是他,站得也離貨架很遠,斷不像是會一個轉身就不小心把東西碰掉地的距離。
那剛才的聲音是——
“是啊。”
仿佛看出了它的疑惑,有個女聲霍然響起:“就是引你過來的。”
同一刹那,被舉起的重物呼嘯著朝它的方向砸來。
——太魯莽了。
伊維魯庫公卿指間攥著的長鐮刀刃向上翻起。
居然以為用這種東西能擋得住它,實在是太愚蠢了。
刀刃輕而易舉地劃開塑料外殼,伊維魯庫卻在下一瞬瞪大圓眼。
氣味刺鼻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澆了它一身,被它砍裂的汽油罐“啪”地在地上摔成兩半。
“你——”
“嚓”的一聲輕響,顧淺捏住那把擦著了火的火柴。
她可沒功夫應聲,關鍵時刻,最忌諱的就是廢話個沒完。
趁著伊維魯庫還沒反應過來,她飛起一腳就踢向預先擺在門邊的塑料桶。故意沒擰緊的瓶蓋徹底側翻,裡頭的柴油同樣嘩啦淌了一地。
然後,顧淺鬆開了火柴。
那點小小的火苗在空中就弱了下去,可當火星接觸到油麵的那一瞬間——
烈焰轟地燃起!
伊維魯庫公卿的長袍浸透了汽油,火勢近乎是頃刻間就竄了上去。它大半個身體都被火舌吞沒,空氣中彌漫的全是焦糊味。
“……喝……啊啊啊——”
它痛苦地嚎叫著,踉蹌著往後退開一步。
還沒完。
短短幾秒內,兩隻袖子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顧淺可以看見底下不斷燒焦再生的皮膚。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維魯庫支撐不過灼燒的劇痛地彎下了腰,原本握在它手裡的鐮刀都“當啷”落了地。
顧淺看準這個時機,三步並作兩步就直衝了過去。
她揮拳正衝著它的麵具,使的是十成十的力氣。即便光是周圍的空氣就溫度高得讓人難以接近,顧淺也仍是想的隻有得給它致命一擊才行。
“哢。”
整張麵具由被砸到的那一點蔓開蜘蛛網般的紋路,可也正在這個時候,顧淺隻覺得自己的手腕被猛然抓住了。
她倒抽了一口氣——那不知什麼材質的麵具上是燃不起來火的,充其量隻會燙手。雖說燙傷也不好搞定,但總比被直接燒傷強。
所以,當伊維魯庫用它那還燃燒著的長爪攥住顧淺的手腕時,這就全然不一樣了。
它的意圖還不止於此。
………!
隻聽一聲清晰的骨骼折斷聲,顧淺咬緊了牙關,壓根沒顧及這劇痛,抬腳就狠狠踹上了對方的胸口。
她這一下真是徹底使了狠勁兒。
伊維魯庫公卿向後倒去的同時,顧淺也聽到了它胸骨斷裂的聲音。碎成一片片的麵具掉在地上,等火舌燎上眼珠,它終於徹底地再起不能。
搭下來的指甲還在扣弄著地麵試圖支撐起身體,隨著一聲槍響,伊維魯庫公卿的身體軟了下去。
“解決掉你們這樣製造出他們的罪魁禍首——”
顧淺放下槍口,“不就是最好的交代嗎?”
話音未落,她深吸了一口氣,抹下額上疼出來的冷汗。那條被強行折斷的胳膊軟軟地垂在身側,上麵還留著漆黑的指印。
她忍著疼,撿起那兩塊燙手的硬幣。
唯一還值得慶幸的是這火還沒來得及燒到她身上,不然真是撲都不好撲。
“拿上你後頭的那桶汽油!”
顧淺喊道:“走到哪潑到哪,快!”
男人已經被迄今為止的種種震到麻木了,忙不迭地就拎起了那隻桶。
顧淺還記得他之前說的那個安全出口,繞過麵前的“火堆”就往那邊衝去。
尤爾就趔趔趄趄地跟在後頭。彆說他潑出去的那些,從桶沿顛出去的都不少。
火焰飛快地沿著被汽油濺濕的牆壁地板燒過來,整棟建築裡的溫度越來越高。
火勢似乎也蔓延到了彆的地方,顧淺聽到遠處的嘈雜聲,想來是包圍在外頭的家夥也發覺到了裡麵的情況。
——果然。
“伊維魯庫大人!”
他們還沒轉過下一個拐角,兩三隻食人鬼就低吼著衝出來,看見二人,雙方都俱是一怔。
顧淺雖折了一隻手,對付幾個雜兵還是不在話下的。更彆提它們先熱血上頭,直直揮刀砍了過來。
她閃身避開刀鋒,乾脆借力打力,一腳踹在那家夥的腰眼上。後者一個趔趄,慘叫著栽進火裡。
顧淺的動作沒有任何遲滯,反身就掏槍開了火。
狩獵場提供的槍支不足以打穿貴族們的麵具,對付它們的手下卻是綽綽有餘了。
顧淺喘著氣,她受了點傷,再單手承受這後坐力還是有點勉強。但剩下那倆怪物也死透了,多少能讓人放下點心來。
突然燒起來的大火再加上又少了主心骨,外麵估計都亂了手腳,一個個地不知道該先搜還是先滅火。
他們離儘頭那扇小門已經不遠了,顧淺看得到外頭空無一人不說,還停著輛正兒八經的小貨車。
“上車。”
顧淺催促道,自己也走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現在隻要從這裡開出去就——”
她突然愣住了。
【階段目標已達成。】
不對,怎麼會——
【正在建立返回通道……】
顧淺的手還握在車把上,隻有這道聲音在腦海中回響。視野一寸寸地黑下去,當眼前再度亮起,她看著那一排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扭蛋機,還處在怔愣之中。
“淺姐……?”
聽見這聲音,顧淺才意識到回來的不止她一個。
楊桃:“你的胳膊——”
顧淺剛想說沒事,依然沒退下去的疼痛就提醒著她這怎麼都不是沒事的樣子,馬上改了口。
“骨折——”她深呼吸,“敵人比我想象得強一點。”
“對了。”
顧淺急著問的是另一件事,“你剛才是不是也聽到了……?”
用不著她明說,楊桃就馬上點了點頭。
“但是好奇怪啊,”楊桃說,“我記得上次說的是隱藏目標,這次怎麼變成了階段目標?”
“可能因為這次沒有解決源頭。”
顧淺道:“那就更不明白了,虧我還做好了拉鋸戰的準備——”
楊桃嘴裡念叨著“階段”二字,突然“啊”了聲。
“會不會是這樣!”她叫道,“我記得淺姐你不是讓那誰去挖洞了嗎?”
顧淺:“誒?”
楊桃說的“鼴鼠男”,顧淺出發之前再返回去正是為了找他。
既然他能挖出“百分百不被發現的隧道”,那麼隻要在敵襲時鑽進去,就足以拖延時間到援軍趕來。
他提供藏身地,楊桃找出了點可以吃的東西。到顧淺這邊,鬼族的戰力被她削得大打折扣,讓它們再不敢輕舉妄動。
同時滿足了這三樣,農場那邊應該可以安穩地過上一陣了,搞不好這就是所謂的階段目標。
隻是這安穩輪不到他們。
顧淺原本還想著插手剩下那倆農場,現在是沒有機會了。
不過——
她想起了那個叫艾瑪的小女孩的眼神,也說不清是為什麼,顧淺莫名相信他們不會坐視不管。
“但‘階段’這倆字還是讓人有不好的預感啊,”楊桃嘀咕,“不會以後還得去吧?”
她搖搖頭,“不說這個了。”
“提前回來也不是沒有好處,”她說,“畢竟淺姐你的胳膊可不得趕緊治一下。”
農場不見得樣樣藥品都齊全。
但問題也來了,這地方藥品是充足,還能上哪找醫生?
兩人視線相對,俱是想起了同一個地方。
——季晉華他們所說的“海濱”。
“好歹是玩家聚集的地方,”楊桃撓撓頭,“應該有以前是醫生的人在吧?要是有類似能力的家夥更好了,最好是那種可以馬上見效的……”
顧淺默認了她的提議,隻道:
“去之前還是彆抱太大期望。”
反正她原來的打算就是去看看再說。
“走吧,收拾點東西帶上,”扭蛋機離她們之前的住處也不是很遠,顧淺回頭遠遠望著那棟樓,“不行再回來。”
楊桃應了聲“好”。
其實要帶的就是換洗衣物。現在這條件,合身又合意的衣服就那麼些,又因為常常要經曆嚴酷的末日和戰鬥,完全變成了消耗品。
她們在樓下的藥店裡翻出點藥膏和繃帶支架,簡單地給她的胳膊固定了一下。
踏過那熟悉的樓道口和樓梯,顧淺接下楊桃遞來的鑰匙,剛插進去轉開,就聽到一陣標誌性的嘻嘻笑聲。
……?!
“哎呀呀——”
背對著門口坐在沙發上的不速之客翹著二郎腿。
“瞧瞧是誰回來了,”小醜笑得囂張,“可是被我等到了。”
他憋著一口氣,如今料定對方的戰力大打折扣就上趕著找上門來幸災樂禍。現在親眼瞧了更是開心,簡直是每一根卷毛都透著惡毒,對上顧淺的視線也絲毫不怵。
“彆想了,我可是看到了全過程的。”
小醜意猶未儘地說,恨不得再重溫上幾遍,“就憑你現在的傷,想打到我可沒門兒,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都沒來得及多笑幾聲。
小醜隻覺得自己的卷毛被一把揪住,擰著就往那張臨時用來充數的塑料茶幾撞去。
“啪嚓”一聲,不大點的茶幾從他臉貼著的地方裂開,完完整整地斷成了兩截。
小醜:“…………………………”
“不好意思,看見你就手癢。”
顧淺收回還完好的那隻胳膊,和善地問:“對了,你剛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