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就好辦了。
顧淺沒能從如今已經殞命的中年人口中問出多少來,他在出事的那天直接進了地鐵站,情況穩定後才冒險輪班出去,對外界之前的情況一概不知。他倆這種跨越了小半個城市才找過來的,搞不好知道植物瘋長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能多知道一點,就有希望儘早搞清楚這末日的源頭。
“那天,我是說這裡變成這樣的那天,”顧淺問,“到底是怎麼開始的?”
孫芊芊的臉刷地白了,嚴拯雖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倒也不顯得有多意外。
“其實……地鐵站裡還好好的時候,也沒少把這個拿出來討論。”
他支支吾吾道。
“從外麵逃進來的也不止我們倆,可是大家說來說去也沒個定論,都是眾說紛紜。再加上當初的確是一瞬間的事,突然之間就翻了天,根本分不清是哪個先發生的——行道樹開始瘋長,草直接把馬路都給頂破了,車上的人根本沒來得及出來就被纏得封死在了裡麵,街上的也落不得好,我親眼看著有個人來不及跑直接被咬掉了腦袋……”
他咽下唾沫:“我和芊芊是在家裡才躲過了一劫,要不然也……”
嚴拯說不下去了,那一天的狀況顯然混亂至極,時隔這麼久也捋不出個結果,沉默之時,反而是臉色蒼白如紙的孫芊芊低聲開了口。
“……樹。”她說。
樹?
顧淺皺眉望著他倆。
“我就記得,”孫芊芊的指甲掐進肉裡,“印象最深的是之後冒出來一棵特彆特彆高的大樹,樹底下還有花粉一樣的東西飄出來,我們都沒敢太靠近,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語氣裡也充滿了不確定。
“總感覺,花粉落在那些植物上的時候,它們長得好像快了點……?”
“就老是忍不住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和那棵樹有什麼關係,可是這裡離得實在太遠了,也沒幾個人和我倆一樣見過,說出來也沒誰相信,當然就是相信了也做不了什麼——”
顧淺打斷了她的話。
“那棵樹在哪兒?”
“你要過去?”嚴拯道,“可那邊也太危險……”
“我還以為經過今天晚上,大家都知道沒地方絕對安全。”
這話說得不留餘地,但顧淺自始至終認為認清現實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你們不想去的話,畫張地圖也行。”
孫芊芊和嚴拯對視一眼,前者明顯還在猶豫,後者歎了口氣。
“這個……我們再商量商量,說句實話,偶爾還是會想再回去看看……”
他剩下的話被顧淺猛然間冷厲起來的眼神嚇得縮了回去,顧淺也沒說話,隻用眼神告誡著他倆暫時保持安靜,再彆出聲。就在剛才,她分明聽到哪裡傳來了一聲低低的笑聲。
這明顯不是他們三人之中的任何一個發出的,儘管隻有短短的一刹那,顧淺卻聽出了點不尋常卻和那些豆莢發育成的小怪物驚人相似的尖細。
“啊呀。”
他們都安靜下來,這下,那聲音再清晰不過地響了起來。
“被發現了?”
“那就告訴我吧,你們這是打算去哪裡?”女聲甜膩,聽上去卻如砂紙一般的莫名刺耳粗糲,“反正我是不會就這麼輕輕鬆鬆放你們走的。”
一根細細長長的枝條從正對麵的樓梯間門邊探出來,上麵的圓葉隱約間就透出了一種驚人的熟悉感。顧淺盯著那幾片葉子,再清楚不過自己是在哪裡見過它們。
——那幾尊被吸成人乾的雕像,身上蓋著的可全都是這玩意兒。
再然後,藏在陰影中的怪物終於也現了身。
幾根肉藤支撐著她隻能說勉強是有個人形的上半身,蠕動著向前行進。這家夥的眼睛足足占據了臉的一半大,通體漆黑的眼仁向外凸起,被薄薄“皮肉”覆蓋的頭骨也是一樣的凹凸不平,皮膚僵硬得宛如乾枯的樹皮,讓人禁不住懷疑她為什麼還能活動自如。
腦袋後麵長著大把大把的藤葉,每一根都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在不斷地顫動。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丁點大的黑豆身影蹦蹦跳跳地一路爬上她肩頭,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嘰裡呱啦地訴說著什麼。
結果還是有漏網之魚,顧淺想,所以,這是母體找上門來了。
聽著聽著,母體的臉猛地扭曲了一下,可轉瞬就又和緩了下來,咧開嘴唇,成了那副甜甜膩膩、放在她臉上又格外毛骨悚然的神情。
“我的孩子告訴我,”她慢慢說,“它們找到了一個很適合繁育家族的地方。”
“可等我過來才發現,居然敢有不知死活的家夥對我可愛的孩子們下殺手……”
那母體伸出發黑的舌尖舔舔嘴唇,“如果你們乖乖站著束手就擒,我可以考慮給你們個痛快點的死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狠話到後麵就變了調,尖利的慘叫扯得極高,金合歡母體吃痛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後腦,嚴拯和孫芊芊都震驚地望著那個原本站在他們旁邊卻在眨眼間出現在母體背後的身影。
她的速度極快,快到那藤葉根本沒來得及纏上她就將其狠狠甩到了軌道上。而後,那些失去了支撐的圓葉了無生氣地垂落下去,徹底蔫了。
“束手就擒?”
不,她不僅不會——
顧淺對上了被薅掉一把頭發的母體不敢置信的怨毒眼神,“謝謝你自己送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