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邊也是類似的感覺。”沉默數秒後,看見屏幕亮起後就條件反射站起身的女醫生難得主動地開了口,她也失卻了原本的冷靜,語氣中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與顫抖,“那個男人……”
她深吸一口氣,沒再說下去。留心過幾人所看位置的顧淺也明白她說的是那個狀似斯斯文文的發言代表,正想試試能不能再多問出些什麼,就被明顯不想就此多談的對方打斷了。
“坐下來,”她語氣強硬道,“我還沒收拾完。”
受傷的時候天大地大醫生最大,更何況對方實際上也是好意,顧淺聳聳肩,也就順著她的意思在窗邊的那把扶手椅上重新坐了回去。
女醫生盯著她那邊血肉模糊的肩膀看了看,掌心寒光一閃,準備用刀片劃開粘連著的布料。還靠在門口的安傑羅往她們的方向望了數秒,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向外走去,房門大敞,他的身影在晃過轉角後就消失了。
楊桃摸不清楚這人是個什麼意圖,乾脆蹭了過來。
“呃,對了。”
她試圖套個近乎,“敢問……是怎麼稱呼?”
“舒菁。”女醫生答道,但頓了頓又說,“彆的和你們無關。”
回過神來的舒菁又恢複了那番冷淡的模樣,她手上動作不停,眨眼間也被處理了大半。
緩過最開始的那股震驚,根本看不出之前的事帶給了她什麼樣的影響——她的手指極穩,也依舊麻利得幾乎感覺不到什麼疼痛,等她收拾起最後的針腳,安傑羅也重新出現在了套間門口,肩膀斜斜靠上門框。
“我去了解了一下情況。”他言簡意賅地說。
“老大現在不見任何人。”
這句話仿佛一下子敲開了房內沉默的氛圍,但他很快講得更明白了些:“也就是說,現在你們可以隨便去彆的地方或者乾脆離開這家酒店。”
然而事到如今,在明知在亮如白晝的建築內部要稍微安全一點的情況下,又有誰會冒險選擇這麼做。楊桃無言地歎了口氣,苦著臉坐在自己的小沙發上沒動彈。
“外麵的騷亂呢?”相對與他更熟稔一點的舒菁頭也不回地問。
“傷亡慘重,”編號為“NO.7”的安傑羅抓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逃進來的每個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傷口,真就像是被什麼給硬生生撕下一大塊肉……但當他們一進門,襲擊就停止了,總之鬨騰了好一陣,後麵二當家的出來鎮住了場子,現在都分彆疏散回客房去了。”
舒菁聞言後二話不說地起了身,想也知道是準備去料理那些傷患了。安傑羅側身給她讓了道,又想起之前的囑咐,短暫的遲疑過後轉頭衝沙發上的人道:“搭把手?”
楊桃眨眨眼,反感倒是沒波及到這個一開始接待過她們的玩家身上去——儘管他也放過那麼句狠話——上前和他一個搬頭一個抬腳地把還在昏迷中的NO.23放在了牆角的長沙發上。她這樣的舉動似乎讓安傑羅徹底放了心,他撓著下巴開口。
“我是不覺得你們會在辛辛苦苦救下個人來後再做什麼……”他來得比舒菁還早,自然也見到了同伴肚子上被簡易包紮過的繃帶,“我還得再過去一趟,你們隨意吧。”
話音落下,他也轉身走出套間,這次輕輕帶上了門,留下剛空出手來的楊桃和靠在窗邊的顧淺麵麵相覷。
後者剛一挑眉,終於分出神來注意到她在哪的楊桃就嚇白了臉。
“淺淺淺姐,”她想起安傑羅說過的話,忙不迭道,“你要不離那邊遠點,不是說外麵——”
“沒事。”
顧淺不以為意,多往外頭看了一眼,“要出事早就出了。”
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動靜,十有八|九也不會再有了。
雖然還不知道黑暗中那些會襲擊人的究竟是什麼,但聯係一下安傑羅的話和他們這邊的狀況,至少可以肯定怎樣的條件才會避免它們的出現——
“光。”她輕聲說。
楊桃:“……誒?”
“如果我沒猜錯,那些玩意兒不會在有光的地方出現,”顧淺接著道,“所以隻要呆在亮處,應該就是安全的。”
但也隻是暫時。
哪裡的資源都不是無限的,即便是平時有所供給,也不能保證這棟建築物會同以往一樣亮堂下去。
這也就意味著,她們得儘快做打算才行了。
顧淺望著窗外那片陰沉沉得近乎透不進一絲縫隙的黑暗,很懷疑手電筒還能不能再派上用場。
“對了,淺姐,”楊桃壓低聲音,往門後某個方向瞟了一眼,“搜集齊體驗券的果然是……吧?”
如果說之前還隻是懷疑,安傑羅那句“老大現在不見任何人”就徹底錘死了。
眼鏡男的那番話後,持有全套圖案的玩家就成了眾人眼紅的對象。儘管顧淺和他那短暫的較量已經夠證明他不需要懼怕誰,在人心浮動的眼下也會想避免不必要的爭端。
楊桃:“但問題是什麼時候……”
“他們不是把NO.15搬出去了嗎?”顧淺說出了自己隱隱浮現出的想法,“八成是在那之後搜到的。”
就憑他背刺逃跑又被她追上去的那點功夫,NO.15應該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刻意丟棄一張紙條。
這也足以解釋這短得過於微妙的時間差了。
楊桃張張口正想再說話,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條件反射地往聲音響起的方向側了側頭。不消再多說什麼,緊挨著窗玻璃的顧淺也聽到了那愈發響亮的響動。
像是翅膀在拍打,又像是盤旋時的嗡鳴,唯一能肯定的是發出這動靜的玩意兒也同樣在離得極近的高處。它時遠時近地回旋著的期間,有什麼窸窸窣窣地落了下來,被風刮出了“嘩啦啦”的聲音。
當其中一張擦著玻璃掠過時,一點微弱的光照亮了它花花綠綠的邊角。
……是紙?
出於某種直覺,顧淺狠狠心,不管一把推開窗戶就把手伸了出去!
手臂沒入黑暗的瞬間,那紛紛揚揚的紙張也有兩三張撞上了她的胳膊,但與此同時,她頓時明白了之前的那些慘叫是為何。
強烈的危機感所帶來的戰栗沿著手臂蔓延而上,顧淺猛地揪住了某張險些從指尖滑落的紙,搶在那些利齒真正撕扯上來的前一秒抽回了手。
她微微喘著氣,低頭去看這張驚險地搶回來的戰利品。
在看清那張銅版紙的那一刻,楊桃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至少可以清楚兩件事。”顧淺抖抖紙張,道,“一是那些所謂的‘考官’完全清楚玩家們都在哪兒。”
不然就不會最先挑在酒店大樓外散播這些。
至於另一件——
顧淺盯著那張清楚地標注出了每一個項目所在地的遊樂場內部地圖。
他們簡直是巴不得玩家找上門來。
楊桃也湊過來端詳這張地圖,在掠過一小塊用花邊勾勒著的、標注著“哥特娃娃屋”的藍紫區域時,她眼皮一跳,臉色明顯變得不太好看,目光匆匆撇去了另一邊。
“淺姐,咱們現在……怎麼辦?”她緊張地問。
“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
顧淺的視線還在不斷下移,就這張紙的大小而言,這座把控了諸多玩家命運的遊樂場比她想象得還要再廣闊那麼一點。她試圖尋找著任何有可能和小醜掛上鉤的字眼,有某位仁兄拉足了仇恨,彆的名字無論再怎麼可怖刺目,根本都還不在她的注意力範圍內。
“跟考驗不考驗都沒什麼關係了,”顧淺冷笑一聲,“我要先去收拾一個人。”
忽然之間,她的目光頓住了。
——找到了。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那紅彤彤的、變形得幾乎要往下滴血似的五個字,像是要把這張紙鑽出一個洞來。
——“死亡馬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