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淺看到了數字。
一筆一劃的、機械式的,仿佛是被誰刻上去的數字。
她對那串數字熟悉無比,以至於遠遠瞧見螞蟻般的黑點就能一眼認得出來。究其原因,是她每日每夜隻要一低頭就能在自己的手腕上看到同樣的東西。
而與玩家不同的,是她腕上的倒計時早已歸零,呈現出的也遠非血染似的鮮紅色,而是一片漆黑墨色。
女人用另一隻手在自己唇前豎起了食指。
“我擅自理解為你是要問這個了,”她笑道,“如果是問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紅桃’。”
顧淺猛然察覺到什麼,直接站起了身。
“等等,你們——”
她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實在是太遠了——又或者是“紅桃”本就故意拉遠了兩人的位置,當顧淺來得及躍身而上,試圖伸手過去抓住對方肩膀的時候,隻能眼睜睜地看她身形一閃,指尖探到的就剩一片冰冷的空氣。
“……”
她原地站定,收回了手。
轉過頭,顧淺看到自己皺著眉的模樣——一麵全身鏡立在旁邊,將她完完整整地映了出來,不難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剛才出現在她麵前的,恐怕從頭到尾都不是那個自稱為“紅桃”的女人本人,而隻是她的倒影。
顧淺舒展開眉頭,諷刺地笑出了聲,也是,是她想得太過於天真了。哪有引路人會這麼快就將自己的真身暴露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某個蠢到家的小醜除外。
劈啪爆裂的幾聲響,走廊前方的燈火也逐一燃起,將她的視野照亮了個徹底。與通過獨木橋後的平台相連的是一條極為逼仄的小道,顧淺借著燭光仔細檢查過,發覺那位惡趣味的主人這次沒再搞什麼幺蛾子,隻是簡單地供她前往下一個地點罷了。
靴跟與石板相磕的聲音在牆壁之間碰撞,方才四人齊頭並進居然都稱得上是熱鬨了。
可惜現在想要找回這份熱鬨也是難如登天,之前害她摔下來的那條近乎垂直的暗道就夠長的了,這座城堡內還錯綜複雜得如迷宮一般,鬼知道得繞多久才能回去。
她現在能做的也不過是沿著這條感覺上是在上升的路繼續往前走罷了。
顧淺正琢磨著不知還能不能再在這座城堡裡遇見其他人,突然望見遠遠地有白光一晃。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對光亮格外敏感,她眯起眼,盯著那束光芒看了一會兒。
“誰在那?”她忽地提高了聲音。
那束燈光一頓,旋即便照了過來,似乎是因為看清了她,對麵的人又馬上往旁邊偏開了下,避免照到她的眼睛,用她有幾分耳熟的聲線應道:“是我。”
是個年輕男人,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顧淺也認出了那道聲音——是黎爍。
她暫且鬆開了彆在後腰上的匕首,站在原地沒動,等著對方一步步走過來,往他身後望了望卻沒瞧見彆的身影,不由多問了句:“他們倆呢?”
黎爍放低手電筒的動作幾不可見地停頓了下。
“我們分開行動了。”他一聳肩。
“之前……大約十分鐘以前,走著走著遇到了個岔道口,一邊向上一邊向下,雖然才從水牢上來,不過感覺哪邊都有可能碰見你就乾脆分了頭。NO.9的能力不適合單獨行動,所以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了。”
乍一聽到他對舒菁的稱呼,顧淺還愣了下。
哦,她反應過來,差點忘了,他們本來都是“海濱”的人。
“你們說好在哪彙合了嗎?”她道。
“沒有,這兒的地形太複雜了,到時候看運氣吧——你那邊呢?沒出什麼大事吧?”
顧淺思量片刻,還是覺得有必要把剛才的遭遇拿出來討論一下,她隻言片語地做了個總結,重點自然是放在了隻舍得露個影子的紅桃身上。
聽完她的話,黎爍也陷入了沉默,他若有所思地望向遠處那麵鏡子,又看到那座簡陋得不像樣的“獨木橋”,最後歎口氣,在褲兜裡摸出個裝滿淺藍色液體的小瓶來。
“虧你真能走下來——喏,”他示意接過去,“NO.9走之前塞給我的,說要是受傷可以用它簡單處理一下,你拿上吧。”
顧淺揚眉,雖然沒拂這番好意收了下來,倒也不打算現在就用。
“先留著,”她說,“還沒必要。”
反正紮傷的木刺已經被拔出來了。
黎爍啞然地看著她,似乎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但比起這個,顧淺現在更在意的是彆的。
“所以,現在怎麼辦?”
“你是從那邊過來的吧,我這的那根木板後頭又是死路一條……原路返回找他倆嗎?”
話是這麼說,她很懷疑以這座城堡暗道的詭譎程度,會不會搞出個會變向的岔路或者鬼打牆來。
“回去彙合也是個法子,”黎爍回過神,“不過,我剛才在邊上又見到了扇小門,以防萬一就沒進去,不如……”
“不如”後麵跟的是什麼,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用不著說完就能會意。
“行啊,”顧淺率先邁開步,“那就先去看看好了。”
空氣不知不覺又安靜下來,相顧無言,兩人就那麼慢慢向前走,享受著來之不易的短暫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