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應得也夠快,當機立斷地關了燈,自己摸索著向裡麵挪過去,果不其然,觸碰到的是光滑又冰冷的平直表麵。
“鏡子。”
黎爍肯定地說,又難免疑慮地嘀咕了句,“怎麼在這放了麵鏡子。”
跟方才一前一後的站位一樣,顧淺也是在他後頭進了屋,聞言就伸開了胳膊——挨到的當真是想象中的觸感。
“兩邊也都有,”她抿抿唇,“你再把燈打開看看?”
黎爍活動了一下手腳,這次的動作就比剛才小心多了,他挑了個不會太晃眼的角度,隻稍微抬高一點燈頭的位置。
在方向不一的四個光球的照射下,映出了站在中間的兩人,以及他們在周圍三麵鏡子裡的倒影——右邊的似乎要更遠一些。
倆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向右走去,鏡麵與鏡麵間果然隔出了條不寬不窄的小道,正好夠容人通過。然而,拐過那麵比人還高的立式鏡,映入眼簾的又是更多的倒影。
誰也不知道打破這些鏡子會是個什麼後果,顧淺“嘖”了聲,收起莽的心思,決定先走走再說。
眼瞅著就如此艱難地穿行在這一麵麵鏡子間,黎爍在難免磕磕碰碰的同時不由一曬。
“這種迷宮小時候在公園裡都走厭了,”他哭笑不得道,“沒想到現在反而要重蹈覆轍,還挺微妙的。”
“要真是普通的鏡子迷宮就好了。”
顧淺伸手往前摸去,觸手可及的又是鏡麵那冰涼的感覺,來回試探一番後果斷往左拐去,但倏忽之間,她邁到一半的腳就僵在原處,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眼前的那麵鏡子。
這入口附近的由立式鏡拚成的通道沒有想象中那般狹窄,倆人擠一擠還是能互換位置的,來回觀察方向結果落後一步的黎爍正奇怪她怎麼突然停住了,視線落在她盯著的地方後就感覺寒毛都驟然立了起來!
他猛地轉過身——
手電筒的光束橫著掃去,卻沒見到那遠遠站在後頭凝視著他們的女人。
她上半邊臉都陷在陰影裡,嘴角勾起的詭異笑容卻能清晰可見,陰冷得直教頭皮發麻。但現在照遍邊邊角角也瞧不見一丁點影子,反而讓人懷疑剛才看到的隻不過是錯覺。
再轉過頭來,鏡子裡的他們身後也沒有半個人在。而比起本就落後一步隻得追逐著那虛無幻影的黎爍,顧淺似乎要更占得一點優勢——她確確實實地瞥見那點影子飛快地朝某個方向掠過,乾脆劈手奪過前者的手電,直接大步走了過去。
“不是,我說好歹也打個招呼——”
黎爍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嚇了一跳,但也知情況非比尋常,還沒抱怨完就趕忙快步跟上。他們耳邊有輕笑聲若即若離地滑過,在走近的同時也越發響亮,終於,在他們穿過又一個掩蓋在鏡後的岔路時達到了頂峰——
——那之後,是影影綽綽的、鬼魅般的人影。
眼前不再是錯綜複雜的迷宮,情況卻沒好多少,不如說是變得更糟了。無數麵一人多高的圓鏡被懸掛在兩側的半空,女人那搖曳的身姿像是在刹那間多出了無數分|身,他們依舊看不清她的臉,但對方似乎在張望著什麼,瞧上去竟然是隨時是準備要逃跑的架勢。
黎爍的心驟然提了起來。
他們必須在短短的須臾之間判斷出哪個是真貨而哪些又是假貨,不然就會錯過這唯一來得及抓住對方的良機。
正在這個時候,他聽到旁邊的人幾不可聞地輕笑一聲。
“安了這麼多鏡子,”她笑起來,“那不就更好辦了嗎?”
說時遲那時快,顧淺猛地舉起手電,被反射到四麵八方的光束亮得一瞬間似乎奪走了人的視覺。但在這刺目的光芒中,反倒有一處暗下去,與周圍的明亮格格不入到了極點。
——如果儘是鏡麵,那麼不能折射光線的就是真身所在的位置。
用來混淆視線的東西,反而恰恰成了暴露自己的絆腳石。
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扭頭就逃,顧淺正欲手電筒一扔迎身趕上,忽然就聽後頭“哢噠”輕響。
淩空中一聲槍響!
顧淺始料未及地回頭,正看到黎爍放下還冒著青煙的槍口,那漆黑鋥亮的手|槍不似作偽。但現在細究這個可不是第一要務,她當即向那裡直直衝去,卻親眼見證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她聽到的不是子彈擊中肉|體的呼痛聲,看到的不是中槍後倒下的背影,女人的身形在中彈的瞬間,就像是落入石子的水麵,以那一點為中心泛開了片片波紋與漣漪。
——然後,應聲碎裂。
透明碎片落了滿地,顧淺蹲下|身,隻能看出那並非鏡子也並非普普通通的玻璃,她聽見背後有人走近。
“我發誓我隻打了她的腿,”他咋舌,“怎麼就直接碎了?”
“我看到了。”顧淺頭也不回地說。
她離得近,確實瞧清楚了那女人的身姿是從小腿開始裂開的。
“你哪來的槍?”
“那麼多東西都上交了,他們總得給留點保命的東西吧?NO.1寬宏大量,還用不著我把自己也折在裡頭。”
他語含譏諷,顧淺不鹹不淡地“哦”了聲。她不在乎這倆人之間有什麼恩怨,隻是著眼於現在地抬起目光,然後抬手拂去亂糟糟堆成一片的那些碎片。
“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被碎片遮掩的地麵上,能隱約辨認出數條縫隙,它們勾勒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正方形。顧淺思量了會兒,手指頭伸進去摸了一圈,在某處碰到了個小小的按鈕,她果斷按下,在轟隆轟隆的悶響聲傳到腳下前站起身。
灰褐色的石板自己緩緩旋開,露出了底下不見天日的階梯,顧淺撿起剛才放在旁邊的手電筒,信步踏上了台階。
剛進迷宮的先後順序徹底顛了個個兒,階梯向下越收越窄,終於在儘頭彙成了一扇小小的木門。它的古舊與不設防程度簡直和他們一路過來見到的那些石門格格不入,反倒讓顧淺在門前心生遲疑起來。
不過這情緒也沒維持多久,她迄今為止還稱不上真害怕什麼,她“嘎吱”一推,幾近腐朽的木門就搖搖欲墜地向後倒去。
隻有合頁還勉強地將它和門框連在一起,而才踏進去,就有一股簡直要摧枯拉朽地摧毀人嗅覺的腐爛味道迎麵撲來。黎爍一手持槍,另一手立馬抬起來扇了扇,但另一邊的顧淺雖然也皺皺鼻子,卻沒做出什麼特彆的反應來。
“你居然真忍得住。”他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
“不是忍不忍得住,”顧淺一挑眉,“隻是聞過更過火的。”
當初在那棵樹裡,爛出屍水的人體組織可是堆成了山,現在的氣味跟那鋪天蓋地的惡臭相比而言完全是小巫見大巫——想到這裡,她突然反應過來。
麵對突然加快腳步的“同伴”,黎爍有點錯愕地“啊”了聲,隨即趕緊跟著穿過這道簡陋的門廊,落灰的渾濁珠簾來當遮擋簡直形同虛設,透過那大片縫隙,他們輕易就看到、狹小屋內的一桌一椅,擠在旁邊的木櫃架子,以及——
斜倒在椅子上的那個人。
有靠背擋著,他們看不到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隻能從耷拉在扶手的那條胳膊瞧出對方絕對失去了意識。
“你等等——”
那胳膊乾瘦、枯癟遠甚於水牢裡的囚犯,快步走過去的顧淺急於確認,連黎爍喝止的聲音都幾乎沒怎麼聽見,也最先看到她——應該可以稱之為“她”——的全貌,但她還顧不及彆的,直接按上了對方的脖頸,這麼靜靜過了約有數十秒。
然後,她轉身宣布道。
“……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