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公連夜將彈劾的奏章準備好, 第二日便在朝堂上,請求皇帝下旨將吏部尚書袁梅青捉拿歸案。
刑部的彈劾之後,大理寺跟著上奏, 請求三司會審,以示公正,順便免了左相另外提議。
彈劾之中附著雲州百姓血淚, 一行行罪名簡直罄竹難書。
在此之下, 哪怕有心人包庇,也無人敢出麵求情。
燕帝神色淡然, 沒有猶豫, 直接準了。
然而袁梅青被當堂拖下去的時候, 目光緊緊地看著燕帝, 大喊著:“請皇上三思, 怡親王狼子野心,必染指朝堂,乃是左相第二啊——”
一遍一遍,就是沒了身影, 那高嘹的聲音依舊清楚地傳進大殿之中。
朝臣們紛紛垂頭, 沒敢將臉上的驚愕露出來,周圍是一片寂靜。
袁梅青的話中透露著一個意思——怡親王這是要入朝堂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便是……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袁梅青空出的那個位置上。
這本該是一件好事, 朝堂上左相一家獨大的局麵會發生變化,隻是這個時候從袁梅青嘴裡說出來就顯得……
顧如是皺了皺眉, 抬頭望了一眼燕帝。
昨夜袁梅青進宮,與燕帝秘密細談許久,究竟說了什麼,除了他倆, 沒人知道。
但是就今日之見,顧如是覺得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燕帝將底下臣子的神情儘收眼底,他什麼話都沒說,宣布了下朝。
明黃的身影一離開,朝臣三倆聚集一處,顧如是便聽到有人詢問著左相,言語中透露著對怡親王入朝的擔憂。
然而左相卻道:“王爺才能出眾,眾所皆知,他若入朝,乃是大燕之幸,社稷之福啊!諸位應當高興才是,顧大人,你說是不是?”
被點了名,顧如是自是不好置之不理,隻是笑著說:“左相的眼光向來獨到,您說是,那便是。”
“顧大人還是這般滴水不漏。”
“您說笑了,不明之事,不敢妄斷。”顧如是抬手拱了拱,“衙門中還有些事,下官先告退。”
顧如是雖是當初左相和武寧侯博弈的結果,然而真正作為推手的卻是李璃。
深究起來,論黨派而分,在外人眼裡他就是李璃的嫡係。
燕帝與怡親王同仇敵愾還好,若是互相猜忌,顧如是想想今後,頭都要大了。
他站在宮門口,回頭望著瓊樓,心道:這大概是左相最想見到的局麵吧。
明正殿內
李璃四平八穩地坐在老位置上,端茶閒品。
而燕帝的目光卻落在了麵前的《秦皇傳》上,裡麵貼心地夾了一張紙條,一翻開就能看到這句話:帝困陷,端王救於危難,帝安臨朝,命端王輔,清奸除佞,還政事清,終成佳話。
“爛大街的書,狀元郎居然沒找到,也太沒用了些,皇兄,你說是不是?”李璃托著腮幫子,輕笑地看著燕帝。
後者瞳孔微縮,放在桌上的手收到了下麵,良久嘴唇微動:“阿璃說得對,名不副其實,令人失望。”
“寒門出身,眼界有限,讀死書不會融會貫通,也是枉然。狀元郎還年輕,不如多出去走走,體驗民情?涼州墩縣正缺一名縣令……”
燕帝定定地看著笑意嫣嫣,仿佛隨意話聊的李璃,心中感到一陣寒意,終究喚了一聲:“阿璃……”
“可惜罪名不夠,弄不死他,隻是這樣的人一直身處帝側,阿璃感到很不安。相比起他,皇兄,弟弟應該更重要一些吧?”
不知不覺中李璃已經起身踱步到燕帝的麵前,目光真摯,神情坦然,而意思也極為明確。
“怎能比較,你也太抬舉他了。”話說到這份上,燕帝歎了一聲,神情微凝道,“劉啟文不思進取,品行不端,今貶為涼州墩縣縣令,立刻上任。”
他說完,邊上的張伴伴便領命而去。
等他一走,李璃將那本《秦皇傳》拿了回來,看著其中一句話道:“賢王輔明君,明君者,先有容人之度。皇兄,你就是想把我舍棄,也該先清了周圍虎狼呀?不然我急流勇退,你該怎麼辦?”
燕帝一聽,立刻反駁道:“朕沒有……”
“可確實動搖了。”李璃看著他,一雙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望進人的心底,一言就擊中了燕帝的內心,“不然,昨晚為何宣了袁梅青呢?”
燕帝默然,那隻是一時衝動,後來便後悔了。
“都是人,人心雖難測,卻也好猜。左相強弩之末,心知已經無法跟我們抗衡,隻能攻心為上。”
李璃拿著扇子,目光緩緩地在明正殿內的擺設一一掃過,仿若漫不經心道,“皇兄昨晚說了什麼呢?”
李璃如今還會坦然地問,便對兄弟之情依舊存著一份希望,燕帝不得不回答。
他說:“他自知死路一條,沒想著再苟且偷生。”
李璃嘴唇一翹,哦了一聲。
若是犯下這樣的大罪還能求得一命,那也太沒天理了。
燕帝也不可能保下他,也沒那個本事。
“惡人再惡,對家人存善,他求袁氏一族一條活路。”燕帝說到這裡,看向李璃,“屆時他會將左相所有的罪證都交出來。阿璃,你覺得……如何?”
“天理昭昭,國法無情,皇兄,您想徇私?”
“朕不願,可好不容易能抓住左相的把柄,朕不想錯過。阿璃,難道你覺得不妥嗎?”燕帝不解地看著李璃,他們暗中謀劃多久,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不就是希望早日將朝中奸佞給鏟除,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為何不願?
還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