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1 / 2)

天色未亮, 寂靜的宮道上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聲,幾輛馬車快速地駛過,車夫全身遮掩的嚴實, 駕著車一路往西側宮門而去。

似乎已經得了命令,兩旁守門的侍衛已經開了宮門, 隔得老遠送這幾輛馬車離去。

天上的啟明星還高高掛著, 街上空空如也,這是夏日難得的涼爽,卻讓人意外的心冷。

慶春宮上下已經人去殿空, 所有伺候的人跟著主子一同被遷往了一座城外避暑小行宮。

雖然叫做行宮, 可是已經許久不用, 遷到這地方, 顯然便是存著自生自滅的意思。

不明所以的慶春宮宮人,三五幾人擠在一輛馬車裡, 摸著身上的疹子, 一邊咳嗽一邊有氣無力地發呆,心底一陣一陣的悲涼。

本以為靠了一個好主子, 後宮之中誰都不敢惹,沒想到剛熬出了頭,一場天花就葬送了愉妃所有的前程。

“咱們會不會死?”忽然一個年級小的宮女低低啜泣起來, 她臉上都是痘印,鼻息都濃重著。

這話說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都在疑問,這場天花會不會帶走身邊之人的命,還有自己的命。

“不,不會的,到現在咱們也沒一個人死, 你看小芸即使動不了,也還活著。”

“方太醫跟我們一起來照顧娘娘,咱們不是沒有希望的。”

“我聽說天花雖然凶,可也不是都會死,幸運的話,大多數都能活著。”

“那,那我不要死……”

“我也不想死,嗚嗚……”

“如果這次能活下來,我,我就請娘娘開恩,放我回家去看一看。”

“我也是。”

“若是不進宮就好了……我想爹娘……”

低低的啜泣聲響起來,這些宮女太監不論有沒有症狀都互相抱在一起,夏日的夜晚,他們反而抱團取暖。

最中間的一輛馬車裡,施愉靠在車廂裡,邊上方太醫正在替她把脈。

她的臉上也出了紅痘印,精神奄奄地靠在車廂裡,邊上的小霞擔憂地看著她。

方太醫收回手道:“娘娘精神不好,過於操心,以至於胎兒不穩,看著隱隱有流產跡象,還請務必放寬心,安心養身子。”

施愉點點頭,手搭在小腹上:“多謝方太醫,這回怕是得連累你了。”

方太醫笑道:“王爺與下官有恩,不過是還他恩情罷了。說來給皇家當差,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早就想著卸任到民間去安度晚年。而這次您若‘救’不回來,有王爺在大概我也能如願了,所以這個連累您彆放在心上。”

“不管如何,都得謝謝您。”

過了一會兒,小霞微微掀開車簾,說了一聲:“娘娘,出宮了。”

那一瞬間,施愉將臉瞥到了背人的哪一邊,淚流滿麵。

小玉山行宮已經得了消息,提前派人整理院子,隻是因為事出突然,終究有些粗糙,但是至少能住人。

天花這種病,越少人接觸越好,施愉以此名義將行宮之人都給打發走了,隻有慶春宮上下十幾人留下來。

然而沒等他們住安穩,當晚病情最嚴重的小芸蓋著白布就被送走了。

而第二個堅持不住的則是施愉。

當夜的李璃坐在窗前,手裡端著一碗冒著寒氣的冰飲,有一勺沒一勺地放進嘴裡,他托著腮幫子望著頭頂的弦月,夏日的夜晚,那最後一點燥熱也沒有了。

桌邊還放著另一個碗冰鎮酸梅汁,裡麵漂浮著冰塊,瞧著李璃已經一大碗下肚,這一碗酸梅汁顯然是為旁人準備的。

隻是過了子夜,不知道還有哪個訪客來臨。

梅汁裡的冰塊漸漸融化,越來越小,突然輕微的一個腳步聲傳來,一個人影迅速地從敞開的門裡竄進來,輕車熟駕地往桌上那碗梅汁去,拿起來就是咕咚咕咚一口喝乾,最後滿足地巋然一歎:“啊……舒坦!”

李璃幾乎困頓地要睡著了,聽著響聲回頭笑道:“算著時間你也該回來了,師兄好不好,提前給你備著?”

雲溪點點頭:“好,來回三個時辰趕路去下藥,馬不停蹄還得偷偷摸摸避著人,為著這個連飯都沒吃,路上都不敢買個燒餅,大師兄,你這個任務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雲溪的委屈都得溢出碗裡了。

李璃扔了一隻梨過來,笑罵道:“能了啊,都敢埋汰你師兄了。”

雲溪癟癟嘴,對著邊上伺候的南往道:“再來一碗唄,我要師兄碗裡的那種,多放點奶。”

這是要坐下來詳談的樣子,南往笑著答應道:“雲公子稍等,廚房還備著雲吞麵,是不是也來一碗?”

話音剛落,雲溪的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好,加三個鹵蛋!有雞腿的話,來兩根,要紅燒的!對了,廚房現在做排骨來得及嗎,要大的那種,我不著急,就是饞,想吃!”

“有有有,立刻讓廚房做去,雲公子還有什麼要求?”

這整個王府都圍著李璃一個人轉,他今日還沒歇息,廚房的灶火就沒滅乾淨,就怕突然主子要吃上一口。

雲溪搖了搖頭,他看著南往的背影,隻覺得哈喇子都要掉下來,忙拿起那梨先啃一圈兒。

然後李璃問:“愉姐姐怎麼樣?”

雲溪回答:“就是多愁善感,心裡頭藏事,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彆的很正常。我已經將藥都給她吃了,明日一早噩耗應該就能送到宮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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