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季依舊是那麼寒冷, 京城郊外的一處田莊,卻是徹夜的燈火通明。
“快,再端盆熱水來!”
仆婦們端著大盆子的熱水腳不沾地, 匆忙進出。熱氣彌漫而上,形成氤氳的霧氣, 在這個大冷天凝在仆婦的額頭,形成汗滴。
裡屋裡傳來一聲聲的悶哼,時不時漏出一點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能化成慘叫, 壓抑著, 令人揪心。
“夫人再忍一忍,已經開了兩指, 現在不能叫, 得保存力氣, 忍忍啊!”
這是個有經驗的穩婆,說話溫柔細語,不慌不忙,讓焦急地等在一邊不知所措地團團轉的小霞也忍不住鎮定下來。
然而已經全身是汗,猶如水中剛撈出來的施愉卻根本聽不進去,隻覺得撕心裂肺的痛, 一股一股襲上心頭,將四肢百骸都疼痛都一並帶起來, 她咬著牙連壓根都酸了。
待為人母, 方知道生育乃是世間最偉大的事, 痛得刻骨銘心。
恍惚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雙手緊緊攥著被子,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夫人, 萬萬不能睡,得堅持住,馬上小少爺就能出來了!”
施愉胡亂的點頭。
外頭是怡親王派來等待消息之人,在屋外來回踱步聽得是心驚肉跳。忽然隻見裡麵的小霞臉色蒼白地闖出來,一眼看到他便道:“不好了……夫人胎位不正,快想想辦法!”
這個夜晚,李璃沒有睡,跟著師父在屋裡下棋,下得毫無章法不說,吃子悔棋得簡直讓雲師父的白眼翻到天上去,而且這人還不愧疚,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雲師父最痛恨的便是跟李璃下棋,也不知道樊之遠是怎麼能忍受這個動不動就作的賴皮精。
終於在三更鼓聲響的時候,李璃忍不住抬起頭望向門外:“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快一天了。”
雲師父看著慘不忍睹的棋盤,不知道這棋下得還有什麼意義,忍不住嗆口道:“如今城門都關了,怎麼傳呀?”
“城門關不關對我來說沒差。”李璃幽幽道。
李璃一連放下五個子,將圍棋下成了五子棋,終於他將棋子一丟,對雲師父說:“師父,我這心裡有點慌,要不,能不能麻煩您老人家走一趟,幫我看著點,可彆出事了。”
這六神無主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生的是他的孩子。
“自古婦人生子都是這樣,漫長痛苦,猶如闖鬼門關,一天一夜是正常的,如今還早點。”雲師父勸道。
“萬一,我說萬一……”李璃覺得說出來有些不吉利,但還是出了口,“萬一胎位不穩,大血崩呢?您也說了,鬼門關,若是沒人救她,真的進去出不來怎麼辦?”
雲師父被這麼一問,突然卡殼了,就見李璃繼續道:“我這輩子是不會有孩子了,愉姐姐沒有打掉一走了之,我知道不是為了我哥,而是為了我,這大燕江山社稷得有人來接。”
“你怎麼知道就是男孩,萬一是個姑娘呢?”雲師父問。
李璃笑了笑道:“那也挺好。”
大冷天的,外頭飄雪,還讓他這個老胳膊老腿去,簡直不孝。若是平時,雲師父定然要罵一聲,這會兒隻是輕輕一歎,站起來:“行嘍,給我個通行令牌,這就去。”
“多謝師父。”
這個冬季,燕帝的身體似乎並沒有變化,反而越發沉珂。
寢殿中能時不時地聽到一聲重於一聲的咳嗽,直到受不了,燕帝便喚了一聲:“張伴伴。”
張伴伴帶著一瓶藥走進去,一邊熟練地打開塞子,將藥遞過去,一邊麵帶憂愁地勸阻道:“皇上,不如喝杯水先緩一緩?”
燕帝對這種話充耳不聞,一顆藥塞進喉嚨,瞬間那仿佛要將心肺一同咳出來的悶氣乾癢化去了,舒坦地讓他不禁長長出了一口氣。
眉宇間的病容稍稍褪去,他問:“已經過去一月有餘了吧,樊之遠該得到聖旨,你說他是遵旨還是抗命?”
張伴伴遞上了一杯茶,低眉順眼道:“若是抗命,坐實了魏瀾的身份不說,承認了圖謀不軌,就是一力提拔他的王爺也得受他連累,應該是會遵旨吧。”
“可是阿璃什麼動靜都沒有,讓朕的心很不安。北疆太遙遠了,一來一回幾個月,朕都不知道中途會發生什麼,就怕有什麼事情隱瞞著。”
說到這裡,張伴伴眉間一動,壓低了聲音說:“今晚下麵來報,說是王爺府中那位雲師父半夜忽然離開王府,出了城。”
聞言,燕帝神情一動,抬頭問他:“去乾什麼?”
張伴伴搖了搖頭:“他手持著王爺的令牌,可以隨意出城,我們的人怕引起動靜就沒跟著,隻能從守衛的侍衛打聽一些,隻是對方武藝高強,一轉眼就沒人了。”
“北疆的方向?”
“並不是,他去的是東門,繞行北上也太遠了,再者輕裝上陣,不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燕帝皺了皺眉,百思不得其解。
“罷了,在城門口盯著,一旦發現蹤跡,立刻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