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君病危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一旦死去那便猶如描述一般山崩地裂,天下震蕩。
無論新的帝王如何誕生,即使再順利的依詔繼位也會讓朝廷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擁有從龍之功的勝利派開始清算, 少不了一次大清洗。
然而如今的大燕朝廷,卻詭異的風平浪靜,幾位重臣除了日常關心帝王的安危外, 依舊是上衙點卯,處理日常政務,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擔憂和焦慮。
因為誰都知道當今駕崩之後,下一位皇帝,鐵板釘釘上的事怡親王李璃, 不論是朝廷, 還是民間,讓這位親民睿智的攝政王爺順理成章的繼位, 似乎都是喜聞見樂的。
說句不忠不孝的話,不少朝臣甚至還隱隱帶著一絲期待。
名臣侍明主,誰不願意?
可是周美人這一懷孕, 讓一切變得不一樣了!
幾位尚書私下裡湊在一起, 偷偷商量著, 脾氣有點暴的兵部尚書直言道:“這麼多年後宮都沒動靜, 結果皇上一倒下, 這就有了, 未免也太巧合些!”
所有人都是這麼以為的, 是啊,太巧了!
顧如是輕聲說:“巧不巧,不是我們說了算, 我更關心的是皇上的龍體。”
“已經醒了。”
而宋國公這話讓周圍頓時沉默下來。
新上任的戶部尚書看了一圈,忍不住哭笑不得道:“各位感覺似乎沒多少喜悅。”
宋國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很高興?”
戶部尚書噎了一下,正待搖頭,忽然發現這有些大不敬,便隻能僵直了脖子感慨道:“之前還曾懷疑過王爺的心思,這會兒倒是看明白了。”
皇帝昏迷這麼多天,居然沒有直接讓其徹底閉上眼睛,還能容許他醒過來,李璃這個舉動其實驚訝了所有人。
雖然這話說出來實在有些誅心,可是如此好的機會,李璃隻要順勢推舟一下,根本沒人會說什麼,朝臣們都已經做好了閉上眼睛穿喪服的準備。
燕帝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太後抓捕張伴伴及其爪牙的舉動太大,有心人隻要一打聽就能知道了。
誰會怪李璃?
燕帝若真死了,就算周美人懷孕有子,畢竟沒出生,可國不能一日無君,李璃承兄大業在禮法上都是說得通的。
這樣做也就沒有現在這麼複雜的局麵了。
無奈王爺是真兄弟情深,讓暗暗希望的朝臣有些失落。
宋國公道:“宮中之事我們無法置喙,可是接下來的大軍歸朝,便又是一番計量,諸位不會忘了,這差點動搖大燕國本,破了山河的謠言吧?”
此言一出,幾人頓時正襟危坐。
“謠言雖滿懷惡意,可並非空穴來風,突然提起定北侯,樊之遠乃是魏瀾這個身份……應當是毋庸置疑了。”
顧如是回頭看宋國公,後者肯定道:“他就是魏瀾。”
“那麼當年定北侯的通敵叛國之罪……”
宋國公望著窗外的白茫茫,目光沉重道:“忠魂含冤,十年昭雪,也該翻案了。”
兵部尚書說:“可這是先帝聖裁!皇上會願意嗎?”
宋國公沉言道:“那就看王爺怎麼辦了。”
*
太後派遣了身邊的老嬤嬤和宮人前往長秋宮照顧周美人的飲食起居。
富寧回來將一本冊子遞了過來:“太後,淨事房中有記錄周美人的侍寢,按著時間上來說,是對的上的。”
太後翻閱著,然後放到了一邊,可眉宇間的愁容還是沒有釋然,過了一會兒她說:“那段時間周美人曾回周家省親,在周家住了一晚。”
“您是說……”富寧一驚,“不會如此大膽吧?”
太後搖頭:“哀家不知,怕是隻有皇上知道,亦或者等孩子生下來才能驗證,對了,皇上如何?”
“雲師父及幾位太醫一直在診治,虧得雲師父妙手回春,如今已經好多了,能靠在床頭說上幾句話,正一點一點恢複。”富寧笑道。
“難為阿璃如此儘心。”太後扶了扶額頭,這段時間的擔憂,讓她一下子老了好幾歲,若不是有小兒子支撐,她也要倒了,她起身道,“去看看皇上吧。”
然而這難得放鬆的心情在聽到雲師父的話之後,太後整個人便搖搖欲墜起來,若是富寧不及時攙扶一把,怕是得栽倒在地。
“怎麼會,他不是已經醒來了嗎?不是說正在恢複嗎?”太後一把抓住雲師父的衣袖,不敢相信道,“皇帝還這麼年輕啊,雲師父,您再想想辦法!”
雲師父很為難,“太後娘娘,不是老夫推脫,實在是全身臟器已經衰敗了,皇上如今的身體,猶如八十老嫗,不知什麼時候就吹燈拔蠟……發現太晚了。”
太後的眼眶頓時濕紅,悲從心來,不禁當眾落淚,壓抑著哽咽起來。
周圍的太醫紛紛歎息搖頭,說實話,現在皇帝還活著,已是個奇跡。
富寧憂心安慰,可惜什麼都說不了,隻能攙扶著太後等她自己平息下來。
畢竟是個經過動蕩之人,太後一陣失態之後,便停止了哭泣,看著雲師父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雲師父思忖片刻,直言:“估摸著還有兩月,老夫儘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