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微笑嫣然的塔莉婭,麵不改色的安森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少女的話中至少透露出兩個信息:
盧恩家族已經知曉東部戰場的情況,他們除了自己還有彆的消息渠道——當然這是廢話。
教會已經針對十三評議會的行為展開行動,即將介入這場“伊瑟爾懲戒戰爭”,並且已經得到了盧恩家族的“默許”。
儘管知道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事,但還是讓他不寒而栗。
“親愛的安森,你好像並不開心。”塔莉婭發現了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異樣:
“你在同情你的敵人,還是覺得盧恩家族,你的未婚妻…太過冷酷無情?”
“絕對沒有!”
根本想都不想的安森立刻斷然否定道:“我隻是好奇,秩序教會…也會在這種事情上征詢其他舊神派的想法嗎?”
“當然不會。”塔莉婭搖搖頭,天真可愛的笑臉上流露出一絲嘲弄的氣息:
“但這些瀆神者們喜歡看狗咬狗,讓舊神派之戰自相殘殺,好能削弱對他們所能造成的威脅,同時還不會讓他們的一塵不染白手套染血。”
狗咬狗?
安森挑了挑眉毛,試探著問道:“您指的是…那些仇恨精靈的舊神派?”
“親愛的安森,您總能給我不少驚喜。”塔莉婭笑道:
“對精靈施法者的仇恨…該怎麼說呢,在克洛維有著相當漫長的曆史,而且一定程度上也和過去數百年間克洛維與伊瑟爾精靈之間的鬥爭有所重疊。”
“因此這一理論的最早提出者雖然與克洛維無關,但在克洛維比較古老的施法者家族和一些舊神派群體中…非常的具有影響力。”
懂了,這就是新仇加舊恨。
克洛維是一個非常年輕的新興強國,什麼叫“新興”強國?就是她真正強大起來的時間,也就是最近一百年左右。
在此之前,她始終都處於被各路強國反複蹂躪,或者自相殘殺的狀態。
這種曆史對普通克洛維人的影響,就是一方麵覺得自己也可以和帝國,或者至少帝國各大公國平起平坐;另一方麵卻又極其崇拜帝國的文化、習俗、傳統和製度,以至於到了僵硬刻板的程度。
刻意對帝國禮儀的效仿被視為上流和高貴,而死板堅持克洛維傳統的做法則…嗯…因為克洛維人曆史太短,也沒多少能堅持的“傳統”。
而對於克洛維舊神派來說,“弱小”和“勢單力孤”的感受,還要更強烈幾分。
不談秩序教會的壓迫,伊瑟爾精靈東進,現在意義上的“克洛維地區”就是他們必須征服的地區;以精靈們“血脈就是一切”的理論,人類舊神派在他們治下能獲得什麼待遇可想而知。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精靈盜取三舊神力量”的學說,在克洛維舊神派中那麼有市場了;如果秩序教會真的敢放開韁繩,睜隻眼閉隻眼,恐怕那些克洛維的施法者們真的會不顧一切,和十三評議會殺個你死我活。
而教會…他們需要考慮的隻有等兩邊差不多都死乾淨之後,該怎麼收場的問題。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那麼,盧恩家族呢?”
想清楚了的安森回過神,小心翼翼對塔莉婭道:“您父親…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我父親對所有的舊神派都沒有惡意,包括十三評議會…但也談不上任何善意。”塔莉婭微笑道:
“成為‘使徒’的施法者,他們的想法會隨著漫長時間的流逝,漸漸和我們產生脫節;他們會努力維持一部分與我們類似的思考方式,但能有多少,是連他們自己也無法保證的。”
“所以接受這件事,是我的決定。”
“而我認為接受來自秩序教會的善意,保持中立,對盧恩家族而言是有利的——更重要的是這對您,親愛的安森,也是有利的。”
她望著安森,柔和的目光變得有些興奮:“利用好這次機會,親愛的安森,您不僅能改變眼下的局勢,走向勝利;更能擺脫桎梏,成為真正的領軍者。”
“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就快要成為這場戰爭的英雄和救世主,讓陸軍和弗朗茨家族都顏麵掃地,塔莉婭就會忍不住…激動起來!”
“說起弗朗茨家族,前段時間在一場慈善晚會上,我見到她了。”塔莉婭突然話鋒一轉,眼神若有所思:
“索菲婭·弗朗茨。”
嗯?!
猛然一驚的安森頓時警覺起來,隻是表情依然如常:“哦?”
“她當時在組織義賣,拍賣的大都是安森的戰利品。”塔莉婭依然是那天真可愛中帶著濃濃溫柔的語氣:
“塔莉婭看得出來,她很在意自己能不能幫到你。”
“是嗎?”安森不在乎的笑了笑,眼神毫無波瀾:
“我一直以為我和她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相互利用?”
“對,我需要一個投資者,她需要一個能幫她擺脫路德維希·弗朗茨影響的人。”
“就沒有…彆的?”塔莉婭眨眨眼睛。
安森一臉困惑:“比如?”
“……沒什麼。”
塔莉婭溫柔一笑:“安森是塔莉婭的未婚夫,是莉莎的兄長;塔莉婭有充足的信心,不會輸給一位總主教的女兒。”
安森也是麵帶微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沒關係,安森不用知道這些,安森隻需要知道他是盧恩家族的一份子,這就足夠了。”塔莉婭搖了搖她的小腦袋:
“安森要做的,就是成為克洛維的英雄,其餘的事情交給塔莉婭就可以了。”
少女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愛意。
讓安森毛骨悚然的愛意。
………………………
鐵鐘堡,副司令房間外。
再次送走了一臉頹喪,失魂落魄的密斯特大公,小書記官緩緩收回目光,從上衣掏出懷表,指針停在了六點二十九分的位置。
還有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