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馬丘陵,夜瑰河河北。
這裡位於克洛維王國西北角,靠近與帝國的邊境,被接連成片的森林環繞,充斥著沼澤與荒地;冰冷的夜瑰河穿過如這片土地名字一般起伏不定的丘陵,形成了天然的河穀。
背負著行囊的路易·貝爾納在空曠荒原上緩緩而行,身後跟著兩名自願追隨和保護他的伊瑟爾精靈隨從。
他們並不是禁衛軍團的成員,自稱瀚土白塔城精靈,而且是連“半血”都不算的半精靈——在伊瑟爾精靈王國的階級體係中,隻比非精靈的異族和人類稍微強一點。
路易是在北上時遇見他們的,當時正好碰到白塔城之圍的精靈俘虜被交還給伊瑟爾精靈王國;兩個土生土長的“瀚土精靈”不願意返回故鄉,脫離了大部隊,恰巧撞見了“押送禁衛軍團統帥”的隊伍。
一番交談後,路易接受了兩個精靈的“效忠”…或者說答應讓他們和自己一起離開,前往艾德蘭公國,再從艾德蘭的某個港口坐船前往新世界的殖民地。
對聖徒曆六十年後在戰爭與災荒動蕩中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流浪漢們”來說,轉職“冒險者”前往新世界,還是個挺常見的選擇。
於是押送隊伍裡,又多了兩個伊瑟爾精靈。
按照雙方達成的約定,路易·貝爾納進入克洛維境內後就可以直接歸國,條件是不準再回到伊瑟爾精靈王國。
這當然不是陸軍和樞密院想要的結果,但在路德維希的堅持,以及確實不太好用他勒索威脅皇帝,反而會惹惱艾德蘭大公這一前提下,克洛維隻能放棄,讓貝爾納家族繳一贖金了事。
不過遵守約定並不等於陸軍真的會忍氣吞聲——抵達邊境後,得到命令的邊境守軍拒絕為提供沿途護送的部隊以及任何補給;他們隻能徒步橫穿整個鐵馬丘陵,返回帝國。
在他們歸程的第十天,在多次迷路後終於從一個好心的克洛維獵人手中得到了地圖,還買到了一些補給。
這位獵人在看到路易的第一眼就知道對方身價不菲,貼心的給他開出了一磅醃肉五塊銀幣,地圖十金幣的天價;餓了四天的三個人,果斷接受了這非常劃算的交易。
於是他們就又迷路了…地圖是假的。
不過好在三個人找到了獵人在荒野上打獵時,留下防止自己迷路的標記,順利找到了前往帝國方向的道路,在第十四天順利跨過邊界,進入了帝國境內——雖然眼前還是無儘的荒野。
遍地沼澤與森林的鐵馬丘陵,氣候險惡並且資源匱乏,讓克洛維和帝國都缺乏統治它的興,惡劣的氣候和崎嶇的地形也很難建立穩固的補給線,為大軍提供後勤;因此雙方都默契的選擇隻在外圍設立幾處哨所,從未有過在此地開戰的記錄。
曾經路易對此十分的困惑,甚至奇怪為什麼帝國從未試圖橫穿鐵馬丘陵,配合北海艦隊兩路圍攻北港,甚至直插克洛維中央行省腹地!
這對克洛維肯定會造成極其致命的打擊…即便無法攻王都,摧毀幾處重要的鐵路樞紐,破壞一兩處軍工廠或者鋼鐵廠,也遠比攻下她幾處西南要塞或城鎮有意義的多。
畢竟克洛維北方和中部才是克洛維人口最稠密,製造業水準最高,商業最繁華的區域;一旦有遭遇襲擊的風險,肯定會令克洛維人手忙腳亂,無暇南顧。
在親自經曆了數日地獄般的旅程之後,他終於知道了曾經的自己有多幼稚,知道了這片荒涼的土地遠比她看起來更可怕。
任何試圖領軍橫穿鐵馬丘陵的指揮官,都要做好部隊減員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嘩變乃至叛亂的可能。
所以…他是怎麼做到的?
強忍著雙腳的酸痛,背著行囊機械的邁動雙腿的路易,腦海中浮現出安森·巴赫那張總那麼自信,眼神中充斥著不懷好意的笑臉。
他是怎麼讓自己的軍隊敢於攀登晨曦冰峰,甚至橫穿晨曦山脈進入瀚土,繞到自己被後來的?
越是回憶,路易越是覺得自己這仗輸的不可思議——鷹角城守軍莫名其妙的開城,圖恩毫無征兆的叛變…他能接受自己和安森實力上的差距,但這次的失敗明顯和實力沒什麼關係了。
帶著始終無法解除的困惑,一言不發的路易走在三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人和兩個精靈——最前麵,直的前往某個或許存在的帝國邊境哨站。
天色將晚,他們在一處森林外落腳紮營;兩名伊瑟爾精靈十分默契的一個走進樹林裡撿拾柴火,另一個則開始鋪設帳篷;身心俱疲的路易靠著樹乾微微喘息,表情恍惚的望著南麵的荒野,望著那或許是鷹角城的方向出神。
“您還是很在意嗎?”
營地裡的伊瑟爾精靈一邊拾弄著柴火,一邊朝他的背影道:“伊瑟爾和克洛維的戰爭——聽說那位摩西菲爾德精靈王又敗了,克洛維人的軍隊直逼他的王庭。”
路易側目,眼前的精靈穿著一身瀚土風格的騎士裝束,棕色的頭發在後腦勺簡單的係了個馬尾;除了那一對尖耳朵,已經很難將他和彆的瀚土人分辨出來了。
望著那雙好奇的眼睛,路易還記得他叫莫倫,據說父親是個騎士;如果沒有這場戰爭,他原本應該有機會離開白塔城,成為瀚土大公親衛隊的一名胸甲騎兵,前途光明。
而現在……
“再怎麼在意,它現在也已經和我毫無關係了。”路易清秀的麵孔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我堵上了一切,滿懷希望的以為自己能贏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然後我輸了,是個輸得體無完膚的倒黴鬼。”
“但您還是很在意?”莫倫望著路易,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直視人心:
“對麼?”
目光閃爍的路易沉默不語。
“我不明白。”莫倫忍不住開口道:
“您是帝國的騎士,是天賦者,是前途無量的禦前武官,還是艾德蘭公國的繼承人…像您這樣的人,為什麼會那麼在意一場克洛維和伊瑟爾精靈的戰爭?”
“因為我答應過他們。”路易沉聲道。
“答應?”
“我答應過…會帶給他們勝利。”
年輕騎士的眼神愈發恍惚,痛苦在他的瞳孔中不斷蔓延。
漫天的炮火,燃燒的陣地,嗆人的硝煙……
衝鋒的圖恩騎兵,負隅頑抗的克洛維步兵,不斷在陣地上播撒死亡的鷹角城炮兵……
潰敗的線列,覆沒的炮兵陣地,還有……
芙萊婭。
芙萊婭·摩西菲爾德。
一想到當時滿臉淚痕,被自己強令拖走,死死盯著自己的精靈少女,路易心中的痛苦就更加深刻入骨。
第二次…自己第二次讓如此在意自己人,因為“路易·貝爾納的無能”,陷入到絕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