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森從斷片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
事實證明,類似暈船這種先天性還帶有一點點心理因素的症狀,並不會像某些過來人說的那樣“吐著吐著就吐習慣了”,而且越克製反應越強烈,甚至會在某些關鍵時刻造成“昏厥”和些微的“失憶”效果。
比如現在的他,對自己擊殺了那六個活屍之後的記憶,就完全沒有印象。
艾倫·道恩坐在他對麵的書桌,趴在他旁邊的莉莎睡的正香,緊閉的艙門外還不時能聽到站崗士兵偷偷悄聲閒聊的聲音。
“我睡多久了?”
“啊…三十個小時!”
小書記官被嚇了一跳,迅速又將食指抵在唇邊衝他做了個“噓”的動作。
安森立刻心領神會,從手邊拿起一條毛毯遞過去;踮著腳尖的小書記官接過毛毯,輕輕蓋在了莉莎身。
“感謝秩序之環庇佑,您終於醒了。”
確認女孩兒已經完全睡熟之後,小書記官長舒口氣,完全是如釋重負的模樣:“在您昏迷的這段期間,整個風暴師和艦隊都快亂套了!”
亂套了?!
安森心中一驚:“你是說那個怪物……”
“怪物,什麼怪物?”艾倫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您…是在暗示或者用‘怪物’代指什麼嗎?”
看著他茫然的表情,安森心中一動。
“我昏迷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哪些事?”
“啊,具體情況是這樣的——因為王冠號的領航員愛德華少校在工作時酗酒,沒有及時發現一場正在成型的風暴,導致艦隊在完全沒有準備的狀態下,衝進了風暴中心。”
“在對抗風暴的過程中,許多優秀的船員和水手不幸遭遇了海難,其中就包括愛德華少校本人——據說他先是失足從瞭望台滑落,不小心又點燃了甲板的一個彈藥箱…哦,願秩序之環保佑他。”
小書記官很是遺憾的搖搖頭,緊接著又話鋒一轉:“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沒有出現太大的傷亡,並且已經從風暴中逃離了出來,正繼續沿原本航線,前往冰龍峽灣。”
“這些大致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報了,因為我當時一直待在船艙裡沒有離開,其它更具體的信息恐怕還是要詢問威廉·塞西爾船長本人了——順便一提,將您送回船艙的人也是他。”
“因為您昏迷的事情,卡爾·貝恩參謀長和艦隊那邊爆發了爭執;對麵似乎是打算將您安排到王冠號的船長室,由船醫照看;但參謀長不同意,堅持要讓衛兵連的人和莉莎小姐負責您的看護工作。”
“卡爾?!”
“對,不過問題已經解決了,因為參謀長大人他…呃…也暈船了,現在正在自己房間裡躺著;法比安中校和威廉船長商量後,決定還是讓您回到船艙,但會每隔半天讓船醫過來一次。”
說著,小書記官還掏出了懷表:“現在是十一點二十分,他們應該差不多要過來了。”
“那……”
“哦,那是之前風暴的事情。”小書記官解釋道:“您陷入了昏迷,而我們因為之前的風暴損失了不少輜重,再加領航員死了,所以不少風暴師的中層軍官希望返航——您知道,他們本來就不太想去殖民地。”
安森·巴赫:“……”
嗯,這倒是很很符合風暴師一貫“貪生怕死”的傳統…安森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正當他準備詢問情況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小書記官的話裡存在一個巨大的漏洞。
彈藥箱爆炸!
當時在甲板看到自己用手榴彈炸死領航員的船員不下二十個,包括並且不限中高階的軍官和底層水手,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隱瞞…他怎麼會認為那是彈藥箱爆炸呢?
很顯然,艾倫·道恩是不會欺騙自己的(至少在和弗朗茨家族無關的事情不會)這涉及到他本人的職業操守,那麼答案隻有一個——有人在刻意掩蓋真相。
以當時的情況,如果除了王冠號之外其餘艦船也發生了類似的情況,那麼這絕不是一兩個人可以做到的,至少要整個艦隊所有船員和水手,都要在事發第一時間達成統一口徑,將所有痕跡抹殺的分毫不剩。
不僅如此,按照小書記官的解釋,那個突然出現的施法者在艦隊衝出風暴之後,也沒有繼續追殺,居然就這麼簡單放他們離開了。
這合理嗎?
再繼續順著這個思路深究下去,就連這場風暴也出現的極其突然,恰巧在他們已經遠離北港,距離冰龍峽灣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恰巧自己正好恢複,從威廉·塞西爾口中得到了警告;恰巧法比安從船員口中,打聽到關於“幽淵之海”的情報。
太多個“恰巧”了…安森突然感覺後頸一陣冰涼。
如果不是確信自己對盧恩家族還有點兒利用價值,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塔莉婭夥同塞西爾和弗朗茨兩大家族,乾掉自己這個“有嚴重叛徒嫌疑”的忠臣。
考慮到自己這條命應該還不值一艘戰列,四艘巡洋外加十幾艘商船的價錢,被自己嚇得不輕的安森才打消了這個過於恐怖的想法。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
小書記官跳下椅子,前打開了房門。
一身正裝的威廉·塞西爾出現在門外,他輕咳一聲,像是有些緊張的開口道:
“能和您單獨聊聊嗎?”
安森看著條件反射般望向自己的小書記官,輕輕點了點頭道:
“可以。”
心領神會的小書記官讓開入口,在威廉走進房間的同時轉身離開,從外麵關了房門。
走到床邊的年輕船長站在窗前,他看了看旁邊熟睡的莉莎,緊抿著嘴角,左右環顧的眼神顯得有些異常的不安。
“請問…有什麼事情?”安森淡然的看著他。
威廉突然渾身一顫,像是拿出了莫大的勇氣般猛地抬頭,和安森四目對視:
“那天發生的事情,您應該還有印象…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