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塞西爾不隻是嘴上說說,他根本不管那些還在為頭版頭條震驚的代表有沒有反應過來,立刻采取了行動。
王室不待見行省代表,陸軍大臣拒絕以她的名義召開國民議會,那好,我總可以在報紙上發表自己的主張和倡議吧?
眼前克洛維城混亂的景象勾起了他某些“久遠”的回憶:某位曾經的殖民地軍團總司令,似乎就對傳媒行業非常上心來著。
利用輿論的優勢搶先一步製造影響力,哪怕說的不完全是實話,也能在彆人心中建立起初步的形象——尤其是在其他人都還沒這麼做的時候。
年輕的海軍上校忍不住感慨法蘭德斯叔叔的遠見,作為北港市長和塞西爾家族領袖的他果然眼光獨到,明明沒有像自己一樣親眼見過克洛維城的亂象,卻能做出精準的判斷,預見到全新的勢力即將崛起。
於是乎第二天《克洛維真相報的頭版上,刊登了名為“北港建立在水手血與淚之上的財富之城”的報道。
內容也很簡單:北港是克洛維王國最富裕的行省之一,為王國源源不斷的提供了來自海外的廉價商品,而代價則是不斷破產的小商人和承受了無儘苦難的水手們。
“…每一次出海都是生命與財產的雙重賭博,而水手們還要更加悲慘,他們在海上靠生蛆的餅乾,摻了朗姆長滿綠色植物的清水相伴;等踏上陸地,隻能拿著微博的薪水麵對殷切期盼的家人——是的,如果他們真的有家人,並且老婆還沒帶著孩子失蹤的話……”
“…為了克洛維王國的長盛不衰,我在此鄭重倡議,應當正視底層水手生活困難的問題,建立水手工會與海貿委員會,為中下層商人和水手們提供最起碼的保障……”
為了提高效果,威廉·塞西爾還參考了海軍內部的傳統,儘可能減少了文章的字數確保內容的簡潔明了。
而且他還有個“獨家發現”,那就是克洛維城的市民階層與其說喜歡看報紙,不如說他們更喜歡“聽”報紙,所以字數越少越能避免自己的想法被人曲解。
結果也不出所料,借著《煤炭黃油法桉的風頭,報紙刊登的第二天就引起了轟動——眼下最熱衷“政治”的市民不是中下層軍官就是流水線上的工人,對水手們的遭遇非常容易共情。
於是在法桉公開的一周後,輿論和熱度不僅沒有隨著時間逐漸消散,反而愈演愈烈;原本還對自己社區代表愛答不理的人們,參加討論的熱情比過去高了十倍不止;哪怕是剛剛入城的市民,一旦在話語中提到“市民議會”,就會立刻露出比討論王室八卦還要莊重萬倍的神情。
很快《克洛維真相報立刻就此趨勢發出一片跟蹤報道,並且十分譏諷的補充了一句:“事實證明,貴族們口中怠惰麻木的平民對國家和社會的關懷,並不比身體裡流淌著古老血脈的大人們遜色;隻是過去從未有人像索菲亞·弗朗茨大臣,安森·巴赫中將那樣給他們機會罷了。”
這篇文章刊登的第二天,白廳街警察就立刻登門查封了報社,從總編到最底層的記者通通鋃鐺入獄——來自總理執政廳的逮捕令,罪名是汙蔑貴族。
由於那份法桉引發的連鎖反應已經快要把路德維希急瘋了,一邊是抗議聲不斷的貴族和富商,一邊是對警察和稅吏越來越敵對的民眾,把他這位執政夾在中間兩邊不是人。
他當然知道《克洛維真相報背後的老板貌似就是自己可愛的妹妹,但這種時候他要是不給點交代,明天全報社就有可能死於非命,屆時剛剛“得勢”的市民議會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忍無可忍”的貴族也不可能再做出讓步。
克洛維王國,會被這場風暴攪動的四分五裂!
但路德維希自以為能“同時調停雙方”的高超政治手段,並沒能如他希望的那樣平息事態,反而像是在朝著篝火堆裡拋擲手榴彈。
原本多少對總理執政廳恢複了一點信任——畢竟他們真的執行了法桉——的民眾被激起了怒火,明明隻是一條普通的社論就讓整個報社吃了牢飯,那不正好說明報紙上說的都是真的嗎?!
於是當第二天麵無表情的羅曼拿著厚厚幾摞報紙走進辦公室時,原本鬆口氣的執政大人當場氣急敗壞:幾十家報社無一例外,都在頭版頭條刊登了和《克洛維真相報完全相同的內容。
嗯,而且還是加粗放大版。
氣憤之餘,路德維希更是十分的費解,這些人都傻了嗎,他們真的就不怕死?
一聲不吭的羅曼在邊上旁觀執政大人歇斯底裡的發火,等他氣消得差不多之後,又默默遞上了了今天最新的情報。
為了拯救身陷令圄的《克洛維真相報報社全員,克洛維城全城二百三十八個社區將以市民議會的名義,發起為期三天的抗議,具體內容為組織公開演講,宣傳報社員工入獄的原因,發動社區成員到監獄外抗議,所有自認為站在市民議會這邊的商人,工人,將不再為克洛維城貴族——非議會代表的那些——提供商品,或者為他們效力做任何事情。
此外除了《晨報和《王國忠誠報外,所有刊登了那些“汙蔑貴族”內容的報社總編和員工們從今天開始,都將在報社留守,坐等白廳街警察上門逮捕。
讓路德維希氣到頭腦空白的還不止這些…不僅僅是克洛維城的市民,就連各個行省的代表們居然也參與了進來:部分自稱保王黨的代表跑到奧斯特利亞宮,祈求攝政王太後與陛下出麵,特赦那些“為國獻身的勇士”。
至於其它代表則要更加直接,建議立刻召開國民議會,就“汙蔑貴族是否有罪”一事展開最最嚴肅的討論,還有人乾脆提議應當將“貴族汙蔑平民是否有罪”也納入討論範疇。
“是的,執政大人。”冷漠的羅曼突然開口道:
“他們是真的不怕死。”
………………………………
內城區,奧斯特裡亞宮。
年幼的小國王趴在城牆上望向外麵黑壓壓的人群,胸口的心臟像是快要衝破肋骨是的劇烈跳個不停,身體不住的在打顫。
他原本以為經曆過了上次丟臉的“昏厥”,再麵臨這種情況的時候自己應該能表現得波瀾不驚,讓周圍的侍衛仆役們刮目相看,讓那些逆臣心悅誠服,可現在:“母、母親……”
“不用怕,我的孩子!”安妮·赫瑞德直接從背後按住了尼古拉斯的肩膀:
“我在這兒呢,還有好多好多的侍衛,放心吧,誰也不會傷得到你。”
小聲安撫的同時,攝政王太後立刻朝身邊使了個眼色,幾名王家侍衛立刻心領神會走上前來,舉槍列隊擋在了國王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