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瑜獨自從平江橋上走下來,沿著秦淮河的岸邊走,兩岸是粉牆黛瓦紅紅的燈籠,碧綠的夾竹桃樹中夾雜著星星點點的白花。
夜裡的河風撲麵,微微有些涼。
一艘畫舫輕輕靠了岸,蘇子瑜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借著河岸邊的燈光,蘇子瑜隱隱能夠看清楚一個人端坐在船裡。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畫舫裡傳出:“子瑜。”
聽到那個聲音,蘇子瑜心頭不由自主地輕輕一顫,心跳也跟著漏了半拍。
蘇子瑜心中驚怪道,這裡麵的人是誰,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為何他的聲音這樣熟悉,卻又不止熟悉。蘇子瑜還能從他的聲音裡聽出無限的愛戀和溫柔,好像是前生來世的愛眷一般溫柔繾綣。
大概是蘇子瑜獨自站在岸上愣神思索了太久,畫舫裡的聲音又道:“上來,我們聊一聊吧。”
既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想必是認識的人。況且聽著他的聲音,蘇子瑜總覺得他一定是一個自己願意見的人。
低低沉沉的,微微帶著一點沙啞,好似被歲月打磨過的蒼鬆翠柏,清冷裡是被風霜雨雪雕琢出的風骨。
蘇子瑜一腳踏上了船,畫舫輕輕搖了搖。船艙裡伸出一隻手,骨節分明,五指修長。
蘇子瑜鬼使神差地把手遞了過去,任由他扶著自己上了畫舫。
他的手柔韌而有力,五指關節處微微粗糙,帶著一層薄薄的繭。他小心地扶著蘇子瑜,手握得緊緊的,令人心裡十分很踏實。
蘇子瑜走進畫舫,在他對麵坐下,悄悄抬起頭向對麵的人打量過去。
可惜畫舫裡沒有燈光,外麵河岸上路燈微弱的光線也被船身遮擋,正好把對方的臉隱藏在了黑暗的陰影之中。
蘇子瑜的角度,隻能看到被燈光微微照亮的下頜、修長的脖頸,還有一身雪白的長衫。
這樣的衣服蘇子瑜並不覺得太奇怪,N大校園裡,甚至整個N京的街頭都時常會有人穿著漢服在街上走。尤其是秦淮河畔,蘇子瑜每次來都會遇上幾個,隻是大部分都是女生,然而男生也不是沒有見過。
然而麵前這個人,雖然看不到臉,蘇子瑜卻覺得他是自己見過的所有人中,把這種衣服穿得最好看最有風骨的一個。
蘇子瑜不知出於真心還是出於禮貌性的誇獎道:“你的衣服很好看。”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過了會兒方才回應道:“你今晚,也很好看。”
蘇子瑜雖然經常被人說好看,然而聽到對方這樣說,卻依舊微微紅了臉。好像被自己愛侶誇獎了的戀人一般。
對麵低沉的嗓音好似秦淮河裡沉浸在黑夜裡的水,忽然問道:“快一年了,你一向可好?”
快一年了?蘇子瑜對於人一向健忘,如果隻是一年前有過一麵之緣,大概很可能是記不清了。可是蘇子瑜隱隱總覺得這個人自己不該忘的,如果自己從前就見過他,一定會和他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怎麼會至於分彆一年沒有聯係,而且對他絲毫想不起來?
蘇子瑜覺得直接告訴他自己對人有點健忘,詢問對方是誰似乎並不禮貌,於是用十分標準客氣的談話套路回答道:“我一切都很好,你呢?”
對方道:“一切都好,除了想你之時。”
蘇子瑜微微張了張唇,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蘇子瑜總覺得他說的話十分十分認真,他說想就是真的想,絕對沒有半點誇張。
對方輕輕伸出手,溫柔地撫摸過蘇子瑜的臉。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蘇子瑜也絲毫沒有覺得不自在,更不覺得有什麼危險,反而本能地用臉輕輕蹭了蹭他的手心。
蘇子瑜一主動,對方似乎理智頓時掉了線,忽然摟過蘇子瑜的脖頸往前一拽。
蘇子瑜被拽得往前一傾,坐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裡,頭頂傳來一陣粗重而雜亂的呼吸聲,突然就被人撬開了唇齒,一吻至深。
緊接著,那人便解開了蘇子瑜的襯衫扣子,向下吻去。
蘇子瑜沒有反抗,隻覺得這件事來得如同春風吹過時百花盛開一般自然。
小小的畫舫,在平靜的秦淮河上,一夜都晃動得厲害。
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進畫舫,蘇子瑜身上裹著一身雪白的衣衫從船上坐起來,渾身顫抖得厲害。蘇子瑜抬起眼眸,借著清晨的陽光,卻發現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模樣。恍惚之間意識到了什麼,怔怔地問道:“我知道了,這是一場夢吧?醒來之後一切就不在了,對嗎?”
“我當年隻是托了一縷神識在你身上。”對麵的人道,“此刻我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你身在何處。今夜之後,也許便是永彆。”
“你我既然互不相知對方身在何處,不如互相告知聯係方式吧?”蘇子瑜道,“請問我以後怎麼找你?雖然我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你這個人,你是不是隻是我的一場夢……請問你能告訴我你是誰,我該怎麼找你嗎?”
對麵的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
蘇子瑜仔細地聽著,努力地記著,希望這場夢醒來時還能找到他。
然而他方才說到“延陵”,夢境便戛然而止。
蘇子瑜驚醒過來,寢室窗外天已破曉。夢中一切恍然還在眼前,,那個人說的話,所幸也還深深映在腦海中。
“上真十三洲、中洲延陵……”那是什麼地方?
這個世界裡好像根本沒有那樣一個地方?而且,他還沒有說他的名字,夢就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