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煤球?
周雲輕怔住, 皺眉看著他。
小煤球站在雪裡耐心地等待, 大概因為太冷, □□的腿不時顫抖著,忍不住將身體抱緊。
等了一會兒仍沒人開門,他又敲了幾下,嘴裡呼出一口白氣。
“你乾嘛呢?”
周雲輕忍不住問。
他抬起頭看見她, 麵露欣喜,但很快變得緊張。
“我……能進去說嗎?”
實在太冷了。
狗形時身上好歹有毛, 可以抵禦嚴寒。
人形時隻剩頭頂那一撮毛,什麼用處都沒有。
周雲輕本來不打算讓他進來的,可目光無意中掃到他凍得青紫的皮膚, 心底針紮似的疼了一下, 沒好氣地說:
“沒正事的話, 我一定把你轟出去。”
小煤球眼神感激,見大門打開,立刻跑了進去。
她隨後就把門關上,免得雪傾瀉進來。
站在寬敞的一樓, 小煤球抬頭看空中數量繁多的火球, 冰冷的身體在溫暖空氣的包圍下慢慢恢複,好奇地問:
“你怎麼弄這麼多火?”
周雲輕掃了眼, 漫不經心道:
“天氣太冷, 暖和點。”
身邊有了活物, 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幻想頓時消失了。
她瞥著黑漆漆的貨架底下, 心情已恢複平靜, 再次問道:
“你來做什麼?”
小煤球搓著發麻的胳膊,在心底努力尋找話題。
“今天送過來的東西你喜歡麼?”
“那個盆栽?”
“對,我找食物的時候發現的,藏在一輛汽車下麵,可隱蔽了,他們都沒看見。”
他說話時語氣有點小驕傲,似乎覺得自己很厲害。
周雲輕拿了把椅子坐下,斜眼看著他。
“你找到就找到,送來給我做什麼?”
“它看起來像是要死了,你有養植物的好辦法不是麼?”
那些藤蔓,平時藏在地底下,有情況才瘋狂生長。
被她養得可聽話了。
周雲輕莫名有些失望。
她還以為送那盆辣椒來是示好,原來隻是沒地方可送。
“我會養著它的,還有什麼事嗎?”
小煤球聽她言語冷淡,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你還在生我的氣?”
周雲輕沒說話。
他抿著嘴唇低下頭,看自己沾滿汙泥的赤腳。
“我回去仔細想了想,之前確實是我不對。你收留了我,給飯吃,救過我好幾次。我卻沒有打招呼就把喪屍引進來,讓你置身於危險之中,你怎麼生氣都不為過。”
她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
小煤球抬起頭,“但我還是想解釋清楚,那些人真的不是我放進來的。我隻想拿晶核,不想讓彆人傷害你。”
他頓了頓,繼續說:
“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們已經死了,我找不到證據……”
“我知道。”
周雲輕突然說。
小煤球愣住,好幾秒後才問:“什麼?”
她抬起手,疾風送來一樣東西,是個黑色的小帆布包,看起來臟兮兮的。
打開包,裡麵有些奇奇怪怪的工具。
小煤球看了半天也看不懂,一臉茫然。
周雲輕之前也不認識,直到一次家裡鑰匙掉了,打不開門進去,找了專業的開鎖公司。
前來開鎖的師傅就帶著這樣的工具包。
“這是我從其中一個人的屍體上找到的,大概他能打開反鎖的窗戶吧。”
小煤球聽完她的話,心裡大喜。
“那你願意相信我了?”
周雲輕拋了拋帆布包,“相信又怎樣?不相信又怎樣?你已經……”
話未說完,對方突然撲過來。
她下意識做了個抵擋的姿勢,卻被他抱住小腿,腦袋在她膝蓋上拚命蹭。
周雲輕:“……放手!”
白光一閃,小煤球變回原形,圍著她歡快地轉了兩圈,又跑到二樓去,回來時嘴裡多了個東西。
剃須刀。
他把剃須刀放在周雲輕掌心裡,自己後退幾步,乖巧地蹲在地上,不停搖尾巴。
周雲輕不解,“你想做什麼?”
他抬起後腿撓了撓脖子。
“剃毛?”
小煤球點頭。
“可你已經不住在這裡了,身上有跳蚤也沒關係。”
他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裡流露出些許受傷,趴在地上嗚咽了聲。
周雲輕冒出一個猜測,“你該不會……想留下來吧?”
他不好意思回答,臉埋在爪子底下,隻露出眼睛。
她哭笑不得。
“你回你的狗窩,我住我的超市,不是挺好的嗎?我隻想自己吃吃喝喝,不會幫你找晶核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小煤球失望地抬起頭,看了她一會兒,跑去叼來卡片。
不要。
不要晶核?
周雲輕不相信,狐疑地打量他。
他放下卡片,用鼻子頂了頂剃須刀,似乎不給剃毛就不走了。
周雲輕想了想,拿起刀,捏在手裡摩挲。
“你可想清楚了,這毛剃掉一時半會兒是長不出來的。”
外麵天寒地凍,狗沒毛根本撐不下去,隻能呆在超市。
小煤球心意已決,轉過身趴著,將毛茸茸的屁股留給她。
周雲輕揚唇一笑,揪住他的小尾巴,下手了。
憑借著精湛的刀法,隻用了十多分鐘,她就小煤球從頭到腳剃了個精光,一根毛都沒剩。
小煤球本來就瘦,沒了毛更瘦,渾然就是一隻烏骨雞。
周雲輕給他找來一套嬰幼兒保暖內衣,又套了件黃色羽絨服,為他拉上拉鏈,特地叮囑道:
“你可千萬彆尿褲子,尿了我不會幫你換的。”
小煤球大約是覺得自己能留下了,一改先前諂媚的態度,送了她一個白眼。
周雲輕搓了團火把狗毛連同裡麵的跳蚤燒成灰燼,目光掃過他脖子,想起一事。
“我的項圈呢?”
“……”
“好啊,被你扔了是不是?那是我的東西,你怎麼賠?”
小煤球收起白眼,撓了撓她腳背,仿佛想讓她揭過這章。
周雲輕瞥了他一眼,哼哼道:
“把地上的灰弄乾淨。”
小煤球立刻找來一個撮箕,兩隻爪子在地上刨,把灰燼刨進撮箕裡。
鬼故事完全被拋之腦後,周雲輕回到餐桌邊,準備接著吃飯,可是看看碗裡匆忙做出來的蛋炒飯,沒什麼胃口,直接倒進垃圾桶,問小煤球:
“你吃飯了沒?”
後者搖頭。
她笑道:“我記得你會煮粥吧,再給我煮點嘗嘗。”
小煤球遲疑了一下,大概不太想動,但是看著久違的超市,知道回來不容易,轉身去米袋裡舀米,燒水煮粥。
周雲輕坐在沙發上看書,時而瞟他一眼。
他個子比鍋大不了多少,跑上跑下有條不紊,越來越能乾了。
喝完粥,她又塞給他一塊抹布,讓他把二樓的地板擦一遍。
小煤球二話不說叼著抹布開乾了,周雲輕給自己泡了杯牛奶,坐在旁邊慢慢喝,心情不知道比前幾天好了多少。
晚上十點,她開始打瞌睡,喊了聲道:
“彆擦了,剩下的明天再擦,幫我把杯子洗了。”
小煤球放下抹布過來取杯子,想舀水,卻發現裝水的水桶空了。
他正要回頭,一股清泉從天而降,注滿水桶。
周雲輕拍拍手,起身道:
“我睡覺去了,你洗完也睡吧。”
她走進臥室,躺在床上,沒過一會兒,就看見小煤球走到他常趴的角落裡,蜷縮成一團。
那兒沒有墊子,隻有光禿禿的地板,又對著窗戶,應該很冷吧?
周雲輕閉著眼睛,自言自語般地說:
“沒有跳蚤的話,進來睡也沒關係。”
她的臥室裡鋪著厚厚的長毛地毯,為了取暖,還做了個簡易的壁爐。
跟外麵比起來,可以算得上溫暖如春了。
小煤球驚訝地抬起頭,但她並不打算解釋什麼,胸膛微微起伏,似乎睡著了。
過了幾分鐘,小小的身影來到臥室,關上門,躺在鞋櫃旁,離床兩米多遠。
火球陸續熄滅,超市陷入寧靜的黑暗中。
周雲輕總算睡了個好覺,翌日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天氣又變了,昨天滴水成冰,今天豔陽高照。
白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在地上彙聚成小溪,到處都濕噠噠的。
周雲輕伸了個懶腰,從衣櫃裡翻出一套薄款的長袖運動衣,穿上後便往外走,打算使喚回來的小苦力。
沒想到的是,對方早就起床了。
不但準備了早飯,還把超市整理了一遍,乾淨整潔,幾乎可以開門接客。
早餐是水果沙拉和水煮蛋。
周雲輕剝了個蛋,邊吃邊走,尋找小煤球的身影。
一樓貨架間,熟悉的身影在那兒鑽來鑽去。
她放慢腳步,蹲在欄杆後,狐疑地打量他。
這小子乾嘛呢?
那兒都是吃的,難道想趁她睡覺偷運出去救濟同夥,吃裡扒外?
小煤球叼著一籃子零食出來,鬼鬼祟祟地往外跑。
周雲輕一口吞掉剩下的雞蛋,清了清嗓子,站直身體道:
“站住!”
對方被她嚇了一跳,身體抖了抖,回頭看見她,衝她搖尾巴。
她抱著胳膊走過去,表情宛如抓到小賊的警察。
“你在乾嘛呢?速速從實招來。”
小煤球放下籃子,白光一閃,聲音從頭頂落下。
“你是不是從來沒整理過這裡?”
周雲輕為了與他對視,不得不後退幾步,抬頭說:
“關你什麼事?”
她有計劃過多少天整理一次,但是每到那個時候就懶得動。
反正乾活也沒人給她發工資,一拖再拖,乾脆不管了。
小煤球無奈地歎口氣,彎腰撿起購物籃,身上的衣服被撐爆了,碎片落在地上,羽絨在空中亂飛。
“這些東西變質了會很臭的。”
她瞥了眼,裡麵都是些脹包腐爛的鹵蛋雞爪。平時沒注意,現在挑出來放一起,確實臭不可聞。
“……那是你鼻子太靈,反正你回來了,以後就歸你整理吧。”
小煤球苦笑一聲,拎著籃子朝外走。
周雲輕突然叫住他。
“等等。”
“做什麼?”
“你還沒跟我說,那些小狗是怎麼回事呢。”
他一天隻有五分鐘能說話,錯過了就要用卡片交流,想問點什麼太費力。
小煤球沒打算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據他所說,末世爆發後他逃到這個城市,期間好幾次都差點被人類和喪屍抓到,死裡逃生。
而許多失去主人,或本來就在流浪的動物也遭遇同樣的情況,幾乎沒有反擊之力。
在親眼目睹了許多次死亡後,他認為憑個體的能力很難在這種環境裡活下來。於是想辦法拉攏了一些同類,找了個較為安全的地方。晚上睡在那裡,白天一起出去找食物。
周雲輕上輩子遇到過不少聚集起來建造基地,抵禦喪屍的幸存者。
動物這麼弄,還是頭一次聽說。
“可是你現在留在這裡,豈不背叛了他們?”
她問。
小煤球道:“我跟他們仍然保持聯係,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出去幫忙。隻要再多弄些晶核,他們就有自保能力了。”
他停了幾秒,主動說:“你要是介意,我現在就走,不會強行留下來。”
“你一定要幫他們找晶核?”
“不然呢?”
小煤球的表情很困惑,似乎沒想過第二種可能。
周雲輕看著這個赤身**的青年,明明兩人體型差距大的不得了,卻從他身上隱約看見幾十年前的自己。
單純,傻。
以為強大的人有義務保護彆人,結果隻是感動自己。
“要是將來他們不感謝你,反而恨你,覺得是你害了他們吃那麼多苦呢?”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怔怔地問。
小煤球沉默了一會兒,隻答出來一句。
“不可能的。”
那些傻狗,離了他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毫無反抗之力。
怎麼會反過來恨他?
周雲輕聳聳肩,“世界上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你可以變成人,誰知道彆人會變成什麼樣?把希望放在彆人身上是愚蠢的,因為你把主動權也一並送了出去。無論之後你多麼努力,都沒法控製自己會不會失望。”
她親身經曆了,心灰意冷了。
現在用冰冷堅硬的牆壁將自己封鎖起來,不許彆人靠近,反而覺得輕鬆。
小煤球看著她,懷疑她是不是遭遇過什麼。
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時間就到了。
他變回原形,叼起籃子,要把垃圾扔出去。
周雲輕想起一樣好東西,迫不及待要與他分享,奪過籃子朝窗外一扔,抱起他上樓。
小煤球身上的毛剃光了,連耳朵與腳趾縫都擦洗得乾乾淨淨。
跳蚤無處遁形,使得她終於能毫無顧忌的與他接觸。
一路跑到二樓放置雜貨的區域,眼前出現幾個大紙箱,似乎裝著東西。
周雲輕放下小煤球,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從裡麵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方塊。
“你認識這是什麼嗎?”
他仔細看看,點頭。
是手機。
超市裡沒有手機賣,應該是從外麵弄回來的。
她費力弄這個做什麼?現在又沒有電。
周雲輕依次打開盒子。
手機、電腦、音響,還有她從超市電器區挑選出來的洗衣機、洗碗機、電視……
小煤球看得一臉懵逼,根本理解不了。
直到她打開最後一個紙箱,搬出一台怪模怪樣,他從未見過的機器。
“這個認識嗎?”她站在旁邊,用手拍了拍,眼神很自得。
小煤球走過去,圍著轉了兩圈,搖頭。
周雲輕彎下腰,“這是一台發電機。”
這個超市裡,沒有電是她最遺憾的地方。
如果電器都能用,得給生活帶來多大的樂趣啊。
可喪屍的晶核裡並沒有電係異能,她可以輕易製造出龍卷風,卻無法打開一個小小的吹風機。
現在問題解決了。
之前去大學裡時,周雲輕不光帶回來一堆手機電腦書籍,還找到這台學校用來預防停電用的發電機。
發電機運轉靠柴油,回來的路上她找到一個加油站,把儲油器上麵的混凝土層給掀了,帶回來好幾大桶柴油,就放在一樓呢。
小煤球仍然懵懵的,似乎興趣不大。
周雲輕弄了桶油上來,加入發電機裡。
以前基地用電靠得基本都是發電機,後來回到城市,才建立起新的發電廠。
因此她對於這套程序可謂很熟悉,三兩下就將發電機啟動,並且讓電流流進超市獨立的電路係統裡。
一聲輕響,頭頂的白熾燈管亮了起來,緊接著是冰櫃、電梯、警報器。
發電機之前是供學校用的,功率很大,帶動整個超市的用電沒問題。
不過周雲輕用不了那麼多,把不需要的都關掉了。
隻留下攝像頭,燈,以及許多插座。
她把之前整理出來的電器全部插上電,手機電腦也充上電。
沒過多久,一部手機可以開機了。
由於沒有信號,它打不了電話上不了網,但下載下來的音樂可以聽,視頻可以看,單機遊戲可以玩。
她翻了翻相冊,看自拍照原主人應該是個女大學生,在心底說了聲謝謝,然後衝小煤球喊:
“抬頭。”
他抬起頭。
“笑一個。”
小煤球不明所以,努力揚起嘴角,露出兩排交錯的小尖牙。
哢嚓——
周雲輕按下拍照鍵,把他的傻樣兒給拍了下來。
他嚇一跳,瞪著眼睛看她。
周雲輕收起手機,笑道:
“來,咱倆中午吃頓好的。”
她現在可以用電磁爐、烤箱、洗碗機,飲食上自然也要來個質的飛躍,不能再整天吃麵條了。
走進冰庫,看著滿牆的食材想了想,周雲輕決定吃頓火鍋,慶祝有電可用。
“接著。”
她讓小煤球找來一個塑料水桶,把食材一樣樣往裡扔。
火鍋吃的就是各種各樣豐富的食材,牛肉丸、蛋餃、墨魚、蔬菜……
水桶很快裝滿,二人去了廚房,分工合作。
小煤球洗菜,周雲輕切,忙得不可開交。
中午十二點,電磁爐上放了個平底鍋,周雲輕挑了包最貴的火鍋底料丟下去炒,抄到香味四溢時,加水煮開,放入食材。
鍋裡紅通通的,她用鍋鏟攪拌,免得粘鍋,衝小煤球挑了挑眉。
“你吃得了麼?這個辣得很。早餐的粥都沒人喝,我看你還是喝粥算了。”
後者正抱著毛巾擦他**的爪子,聞言堅定地搖頭。
忙活了那麼久,他可不是為了站在旁邊看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