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握著文件的手愈來愈緊,最終變成了臉上的惶恐:“這些,這些東西都是你從哪裡得到!”
許拾月卻沒有回答,隻是轉了轉手指上的戒指,似是敘舊的講道:“二伯還記不記得爺爺每到冬天就會念叨的一句話,冬天裡人骨頭脆,一掰就斷了。”
許守閒登時便意識到了什麼:“許拾月,你……”
“怎麼,二伯以為你的那些錢洗了這麼多遍就乾淨了嗎?”許拾月說著,抬手便托起自己的側臉,纖長的手指有規律的點在臉上,“不知道姐姐如果聽說,二伯一直以來都是拿著她的戶頭來做這些事情,會是什麼反應?”
這是這話說完,許拾月也沒有給許守閒反應的機會,又道:“不過可能姐姐也顧不得這些了。”
“高考的時候她的自主招生專利好像不是她做的吧?這些年她的作品有沒有代筆呢?今年被特招入人工智能人才計劃,二伯又在其中通融收買了多少人呢?這些金額夠不夠得上受賄瀆職呢?”
少女原本清冷的聲音中帶上了些上揚的天真,赤|裸|裸的將她“不明白”的事情統統列舉到許守閒的麵前,又乾脆的在他麵前撕碎:“可能這些對二伯來說都不算什麼,如果您還是以前的那個您的話。”
許守閒咬牙切齒:“許拾月。”
許拾月卻全然無視著這人的反應,又自顧自的講道:“我想我們這個領域不會接受一個因為剽竊而進被調查,洗錢而進入警察局的人。”
這麼說著,她就抬頭看向了許守閒,終於將一個問題遞到了他麵前:“二伯覺得這個社會又對這樣一個人,會有多少寬容呢?”
許守閒沒想到許拾月會動到許敏珺的頭頂,陡然暴怒,拍桌而起:“許拾月!你不要太過分!”
隻是這人暴怒的睚眥俱裂,許拾月卻依舊托著臉對許守閒泰然笑著:“二伯這是在這裡生什麼氣啊?”
高牆上狹窄的窗戶飄過了一朵雲,將本就昏暗的房間變得更加昏暗。
手銬鎖鏈叮鈴慌亂的響著,一道人影便猛地蓋住了牆上的那道影子。
許拾月陡然起身,抬手就掐住許守閒的脖子。
男人的臉被她毫不留情的按在桌子上,她視線睥睨,居高臨下的將道:“你應該這樣看著我才對。”
禮貌、笑意霎時間消失在許拾月的臉上,她就這樣看著許守閒,眼睛裡是消解不去恨意:“你不要著急,我很快就會送你女兒進來的。”
“我也知道二伯很擔心您家裡人都遭遇,我已經讓陸先生為你申請了特例,在姐姐進來陪您前,您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姐姐跟二伯母的日常,就像這樣,精心拍攝剪輯後播放給你。”
說著,許拾月就單手將自己的手機放到了許守閒麵前。
畫麵裡許二伯母跟許敏珺住進了許守閒名下唯一還剩下的一間破爛老舊房子,這房子久到都被人忘記了,還是許拾月“憐憫”,讓李帶她們住了進去。
早已成為這裡主人的蟑螂很是不滿突然闖進來的侵略者,揮動著長須在這兩人身邊竄來竄去。
許守閒眼睜睜的看著,不消片刻就聽到許二伯母跟許敏珺抱在一起崩潰大哭的聲音從畫麵中傳來。
而他能做的也隻是看著。
許守閒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
他原本還想著利用許敏珺的戶頭保住自己的一部分錢,等自己出來,東山再起,同樣能鬥垮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可他現在終於明白了。
他做不到,他不但做不到,還觸怒了這人的逆鱗。
這人不會放過他們了,她會將他們趕儘殺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讓許拾月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意識到自己製造了一個怎樣恐怖的惡魔,許守閒的身體逐漸顫抖了起來。
視頻那邊的崩潰將他的從容一點一點的擊垮,他所有計劃全都破碎掉了。
他不會東山再起了。
他的家人也因為他的縱容,他的狠戾,就要跟他一起掉進地獄。
視頻裡的哭聲越來越大,許守閒被許拾月留下的人按在桌上越來越慌。
他看著許拾月就要走了,慌張的喊了起來:“許拾月!你想乾什麼!你知不知喪儘天良會遭報應的!”
“許拾月,你站住!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站住啊!”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高高在上變成了請求,直到最後,變成了毫無尊嚴的哀求:“許拾月……拾月,我求求你放過你伯母跟姐姐吧!我我真的沒有打算讓陸時蓁死啊!是那個人跟甜品店老板有矛盾才下了狠手啊!那場爆炸,那場爆炸根本不會引發這樣大的火災啊!我真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拾月!拾月!你忘了嗎,你小時候生病,是二伯抱著你去的醫院啊!拾月求求你,求求你……”
許守閒哀求著又打起了感情牌,可過去的美好再怎麼翻湧都無法讓許拾月停下腳步。
陸時澤一直在外麵聽著這一切,抬手要遞給她一張手帕,許拾月看也沒看就拒絕了。
她沒有什麼好悲慟的。
如果隻是有血緣關係就可以算作親人,那親情來得未免太過容易。
她隻是後悔,前所未有的後悔。
她應該早之前就這樣狠下心的,她在之前就應該剪去許守閒所有的羽翼,就應該派人監控他的所有舉動。
這樣……
這樣……
看守所幽寂的走廊陰涼而寒冷,許拾月的指尖泛著微微的顫抖。
結尾的話她想了很久,無數的文字卻在她喉間組織不成一句話。
整個世界都因為昨晚的一場雪銀裝素裹起來,被人掛起來的紅色預示著新的一年的來臨。
許拾月抬起眸子看著,好像對時間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再燦爛的顏色也無法感染她分毫。
她又重新變成了那隻無趣的娃娃。
回去的路很長,又好像很短,等許拾月回過神來,她已經來到了她跟陸時蓁的彆墅。
孫姨一如既往的在門口迎著她,而一開門那熟悉的聲音就撞了她滿懷:“將將!看到我有沒有覺得很驚喜呀~”
一瞬間,許拾月的眼睛裡蕩起了劇烈的波紋。
她就這樣站在玄關處朝整個房間尋找去,最後卻發現那聲音是從客廳的電視屏幕裡傳來的。
陸時蓁正坐在三樓的畫室裡,身旁放著一幅橘紅色的夕陽油畫。
她打扮的有些喜慶,笑容燦爛而明豔:“小恩新年好呀,沒想到你姐姐我也會編點程序吧!收到姐姐給你的新年禮物了嗎?喜歡嗎?祝我們小恩新的一年學業有成,再多拿幾個獎杯。”
這是陸時蓁給家人錄製的新年驚喜。
隻是這份驚喜並沒有讓任何一個人感到快樂。
陸時恩眼眶通紅,淚大顆大顆的掉:“我馬上就能再拿一個獎杯了,姐姐,你不回來怎麼看得到呢?”
可電視裡的人不會反應,說的話也不過是錄製好的視頻,停頓了半秒,接著畫麵就切換到了另一個視頻。
這幅畫麵裡陸時蓁又換了一身喜慶的衣服,身邊的畫也變了,她就這樣雙手抱拳,道:“恭喜發財,紅包拿來!祝成美妍女士新的一年就如這幅朝陽一般,更加明豔,充滿希望!”
這是陸時蓁送給成美妍的新年祝福。
而坐在對麵的成美妍早已經淚眼婆娑,哪還有什麼明豔。
風穿過門縫吹進了玄關,涼意纏繞在每一個人的手臂,吞噬著溫暖。
不出意外的陸時蓁的視頻又換成了下一個,送給剛剛進門的陸時澤。
“新年快樂哥哥,你要的畫我給你畫好了哦!我的速度是不是還可以?不過鑒於你真的太臭屁了,所以我給你畫了一副粉色的夕陽!”
陸時蓁說著就揭開了她特意蓋在畫上的布,叮囑似的許願:“我希望哥哥新的一年不要老是板著張臉,多笑笑,尤其是在麵對我們拾月的時候,你這個老師不準欺負你的學生。”
陸時澤就這樣站在玄關處,一顆淚懸懸從他的眼眶掉了下來,橫埂過他的半張側臉,像是將他的心也劈開了。
視頻暫時的停頓將房間變得無比安靜,許拾月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期待,卻又害怕。
不知道為什麼許拾月的心裡生出了許多想要逃避心情,隻是她的腳還沒有抬起,陸時蓁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比剛才任何一個視頻都要活潑:“surprise!許拾月。嘿嘿,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吧!有沒有嚇一跳?我還是有點編程天賦的吧。看這裡看這裡,除了這個盒子裡的u盤,我還讓人把我板繪的畫裱起來了!你看,沒有失色哦,是不是超級好看?”
正這麼說著,陸時蓁就將畫整個放大到了視頻裡。
那夜色中的星星一顆一顆的跳躍在許拾月的眼裡,少女飄搖的裙擺比陸時蓁當初形容的還要漂亮的畫。
涼風裹在許拾月的身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推入冰窖。
可她左眼下方的肌膚卻像是有一束飄搖的火苗,搖搖晃晃的燃燒了起來。
那是陸時蓁曾經觸碰過的地方。
她說幸好自己沒有淚痣,不必為愛所苦,被愛所困。
許拾月覺得這個人就是個騙子。
說的什麼都不真的。
說到也做不到。
許拾月想著,抬腳要走。
而接著她的耳邊就又傳來了這個騙子的聲音。
“許拾月,新年快樂,你要一直開心下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