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一路拖著自己尾指化為的蝶魔骸骨, 回到了江州城外。遠遠的,她看到原本被那黑衣人燒死的所有侍從已經全部被處理乾淨。顧懸一人站在馬車旁,手裡拿著脫下的黑色兜帽, 看著她離開的方向。連瑤走了上去, 看著顧懸說道:“蝶魔死了。”顧懸的目光平靜如月光, 他看著連瑤身後那個巨大的蝴蝶骸骨,聲音略有些沙啞:“死了?”連瑤麵不紅心不跳,冷靜點頭:“江州城每月進貢的女子確實是被那黑衣人及其背後的勢力帶走了,並非蝶魔所為。”“但等我將蝶魔從他手上搶回來的時候, 她已經死了。”連瑤心知原書劇情就是如此。顧懸殺死了“為害”江州城的殘忍蝶魔,帶著高等魔族的魔骨回到玄暉派,成功獲得了斷塵佛蘭。他的經脈之傷, 必須要用斷塵佛蘭醫治。所以連瑤沒辦法交出蝶魔,隻能偽造了一具蝶魔的骸骨。顧懸走上前來,俯身去查看連瑤身後的蝴蝶骸骨, 它大約一人高,骨骼上纏繞著的黑色魔氣與蝴蝶樣的花紋, 都昭示著這具骸骨就是蝶魔。他修長的手指在白森森的骨骼上輕輕劃過, 他的手指所過之處, 原本一人高的蝴蝶骸骨逐漸縮小為巴掌大小, 但是濃鬱的魔氣還是揮之不去。這骸骨生前,應當是一位高等魔族。顧懸將那巴掌大的蝴蝶形狀骸骨攏緊掌心,目光在連瑤身上掃過。連瑤偷偷把自己失去了尾指的左手縮在袖子裡,藏在身後。顧懸開口,聲音沙啞:“你為何將手藏在身後。”連瑤支支吾吾:“我……我習慣這樣。”顧懸走上前去, 朝連瑤伸出了手, 正準備將她藏在身後的手帶出來。但就在這個時候, 載著木籠子裡的馬車上傳來了一聲輕咳。是陸傾城,她被那驛館中的法陣迷暈了很久,現在也是時候醒過來了。連瑤趁著這個機會,連忙往後退兩步,避開顧懸的手:“陸傾城醒了,我去看看。”陸傾城倚靠在馬車上,慢慢睜開了雙眼。“我為何會在此處?”陸傾城的聲音有些猶豫,“方才……方才不是在驛館中嗎?”“你被驛館中的法陣迷暈了。”連瑤低頭,將陸傾城牽出了馬車,“現在才醒。”“為何你們沒事?”陸傾城揉了一下太陽穴,明顯還有些懵,“這裡是江州城外?”“我醒得比你早。”連瑤沒有說出真相,隻微笑看著陸傾城說道,“這陣法隻對女子有效,因此威力也就大了些,他並不受影響。”“看樣子我們被人押送出了城?”陸傾城又點起了煙鬥,望著天際的孤冷月亮問道,“押送我們的人呢?”她吸了一下秀氣的鼻子,聲音冷靜:“有血腥味,這裡死過人。”“還有……魔氣。”陸傾城似笑非笑看著連瑤,“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連瑤眨了眨眼,她並不想對陸傾城說出來龍去脈,陸傾城來此是為了誅殺蝶魔,但實際上,這裡根本沒有什麼蝶魔可以誅殺。要讓陸傾城一個絡月城的王女相信,這一切都是出自人族之手,她如何能相信?連瑤抿唇不言。此時,顧懸開口,語氣疏離且冷漠:“我們沒有告訴你真相的義務。”“我族有一年輕姑娘,就是來到江州城,在這裡不知所蹤。”陸傾城悠悠吹了一口煙,“我為調查真相,觀察江州城已經很久了。”“你既然已觀察江州城許久,就不至於中此陣法。”顧懸冷靜看著陸傾城,“你錯過了真相,我們沒有必要再將真相為你重新複述一遍。”“她與那洞穴中的骨魔關係匪淺,你一個人類竟會如此向著她?”陸傾城手中細長的煙鬥微傾,語氣沒有絲毫攻擊性,更像是調侃,“你們既然不願說,我也能猜出一二。”“江州城的災難,根本就不是蝶魔帶來的,對不對?”陸傾城懶懶說道,“是一個我們尚未查明的勢力,借魔族之手收集年輕女子,不知道要將這些姑娘們帶去做什麼——如此大費周章,總不可能是要把她們賣到煙花巷陌裡接客去……”“江州城幾十餘載,每月獻出女子,也有數百名了,吃人都沒這麼快呀。”陸傾城撣了撣手中細長煙鬥,“現在的場景,更證實了我的猜想。”她自顧自一口氣說完,朝連瑤拋出一塊蘊著盈盈暖光的白玉,“一開始我便說了,我們的目的一致,若有那神秘勢力的消息,以這白玉聯係我即可。”連瑤下意識接過陸傾城拋過來的白玉,她忽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對。等等,這個告彆的場景似乎是真的有點像原書裡描述的情節。“陸傾城與顧懸一同誅殺了蝶魔,解救江州城的危局,曆經此事,陸傾城終於了解到自己身為絡月城王女的責任,於是準備結束自己的旅行。”“但她與顧懸已經暗生情愫,在依依不舍的分彆之情下,陸傾城留下絡月王城的珍貴信物,以一枚白玉作為以後相認的憑借。”連瑤朝陸傾城離開的背影伸出了手,女主你等等啊!這玩意是要給顧懸的啊!但陸傾城已經速度極快地消失在了這裡。連瑤有點心虛地將白玉攥在右手中,偷眼看了一下顧懸。“這玩意你想要嗎,你想要的話我……我給你。”連瑤彆彆扭扭地說道。顧懸不明所以,他看著連瑤認真說道:“這是她留給你的,我為何要它?”連瑤想這件事光憑一張嘴可能說不太清楚。於是,她隻能輕輕推了顧懸的背一把:“你不要就算了,哪時候回玄暉派?”顧懸的脊背挺直,他略微側過頭瞧著連瑤:“現在回去?”“我們出來也有一段時日了,當初掌門隻給了一月時間讓我們出來獵殺魔族,現在日子也差不多了。”連瑤有些心虛,不敢直視顧懸的目光,“斷塵佛蘭的功效你也知道,經脈儘斷的傷隻能用這個醫治……”顧懸沉默著,許久才開口道:“並不急於一時。”連瑤想,這哪裡不用急於一時,若是時間拖得久了,這傷可就再也無法痊愈了。儘管她知道,按照原劇情,在很久很久之後,顧懸會成為北荒界人族的領袖,率領著千軍萬馬踏平魔域,將自己這個深淵之主誅殺在白骨王座上。但是那又怎樣呢?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當下做的事不能違背她的本心。她想救顧懸,不想讓顧懸眼中的光芒熄滅,僅此而已。連瑤輕輕哼了一聲,語氣輕柔:“若拖久一點兒,你也知道,這傷就沒辦法治好了。”“若你無法治傷,便無法報你的家族之仇。”連瑤的聲音平靜,“走吧,回玄暉派。”她掏出危光,正準備像來的時候那樣禦劍飛回去。但是……她好像忘記了一個很嚴肅的事情。剛剛危光變回了白骨長鐮的形態,方才她忘記變回來了。連瑤趕緊將一人高的白骨長鐮藏在身後:“抱歉,掏錯了。”身後魔氣森森的白骨長劍慢慢變成長劍的形態。顧懸啟唇,沒有絲毫驚訝:“沒事,見過了。”兩人一起踏上危光,在空中禦劍而行。江州城地處邊陲,離蕩魔塹很近,但卻跟玄暉派隔了有上千裡遠。就這麼慢悠悠地飛回去,也要兩三天的路程。連瑤失去的左手尾指一時半會也長不回來,一路上她把左手捂得很好,沒有讓顧懸看到。雖然她自己用了幻術掩蓋不見的左手尾指,但萬一被顧懸發現了怎麼辦,畢竟人家是掛逼男主,做出什麼都不奇怪的。兩人飛了很久,終於在第三天的夜晚,抵達玄暉派的山門附近。連瑤注意到他們經過了一大片花海,腳下的土地上種滿了洋洋灑灑的米粒狀花兒,呈幽藍色,在夜色下顯得極美。“停一下。”顧懸立於危光之上,忽然開口說道。連瑤一直在趕路,也有些乏了,她迷迷糊糊地開口:“怎麼了?”“餓了。”顧懸言簡意賅。連瑤不疑有他,馭使著危光停在這片花海的中央,驚起一片幽藍色的飛絮,仿佛霧氣一般散開去。“望月草。”顧懸修長的手指接住半空中飛過的飛絮,說出了這片花海上的花兒名字。連瑤一邊吃著包子,非常沒有情趣地說道:“還挺好看的。”“嗯。”顧懸眉目微斂,隨手揪下了一株望月草的草莖,似乎在做著什麼。連瑤給顧懸遞了一個包子說道:“你不是餓了嗎?”顧懸抿唇,心想他這哪裡是餓了。騙她的,她也信。顧懸盯著她抓著包子伸過來的右手,朝連瑤張開了掌心:“瑤瑤,伸手。”連瑤看到他掌心裡躺著一枚用望月草的草莖編織成的戒指,戒圈不太大,很小。幽藍色的如同米粒一般的花苞點綴在其中,仿佛繁星點綴天空,甚是好看。連瑤知道顧懸叫她伸手,不是要她伸這隻抓包子的右手。她抬頭看著顧懸在星光下專注的眼眸,黑瞳深邃,引人沉淪。如鬼使神差般,連瑤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朝他伸了出去。璀璨星光下,連瑤的左手完美無瑕,皓腕凝霜雪,纖指如玉。誰也看不出這左手上消失的尾指。顧懸垂眸,長睫下的黑眸裡閃著光,似與星光揉作一處。他的目光放在連瑤的左手尾指上,將掌心裡草編的戒指往那尾指套了上去。連瑤想躲開,但被顧懸握在掌心的手卻仿佛僵住了一般。看似完美無瑕的左手隻是幻術使然,她哪裡戴得下這個草編的戒指。閃著幽藍色光芒的草編戒指沒有成功套在連瑤的尾指上,它穿過一片虛幻,然後悄然墜地,又彈了起來,撲扇開一片望月草的飛絮。顧懸的目光低垂,放在連瑤的掌心上。這個時候,他抬頭直視連瑤的雙眸:“我說了,不必如此。”連瑤甩了甩手道:“打架的時候受了傷。”顧懸看著她的左手,連瑤的幻術在他的麵前不起絲毫作用。他可以看破一切偽裝的虛幻,連瑤缺失尾指的那一段傷處平滑圓融,根本不像是在打鬥時受的傷。顧懸靜靜望著她,點了點頭道:“嗯。”他這聲短促的“嗯”,表示他相信了。連瑤鬆了一口氣,又將包子遞到了他麵前:“你吃不吃?”顧懸接過包子,在法術的作用下,包子保存得很好,還有剛出籠時的溫熱。包子皮柔軟香甜,內裡餡料馥鬱可口,可他卻吃不出什麼味道。連瑤站在他身邊,一邊用手帕擦著手,一邊朝另一邊的天空指去:“顧懸,你看那是什麼?”顧懸下意識地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連瑤動作極快,俯身將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草編戒指撿了起來,揣進懷裡。她的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顧懸回過頭的時候,隻看到她拍了拍裙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那裡什麼也沒有。”顧懸的眉目籠了一層星輝,有種出塵的俊美。“那裡的星星組成的形狀像一隻兔子。”連瑤信口胡謅。然後她抬頭,看見她指的那個方向裡滿天繁星組成的形狀怎麼看,都更像一隻胡蘿卜。“——兔子吃的胡蘿卜。”連瑤硬生生接了下去。危光在她手中出現,閃著湛湛清光:“走吧,今晚便能回玄暉派。”連瑤走在前麵,一腳踏過他們方才休息過的地方。顧懸故意慢了半個身位跟在她的身後。他低頭,看到地上一片空蕩蕩,隻有望月草落下的飛絮,而那掉在地上的草編戒指不翼而飛。少年低垂著的臉上,浮現了極淺的一抹笑意。兩人乘著危光,再次朝玄暉派飛去。顧懸站在連瑤身後,比她高了足足一個頭,他低頭看著連瑤頭頂的發旋。而後,他輕輕伸出手,在連瑤看不見的身後,他的長臂虛虛攏住了她的肩膀。在夜裡星光的影子下,兩人像是用抱在了一起。顧懸低頭看著落在地上拉長了的影子,眸光安靜專注。“前麵就是玄暉派了。”“嗯。”“等拿到斷塵佛蘭,你的傷就會治好了。”“嗯。”“……”“然後呢?”“還有什麼然後?”“你會去哪裡?”連瑤聽到了顧懸的這個問題,挑眉思考。她遲早都是要回魔域深淵的,但在玄暉派奈何天開啟、她拿回焚心石之前,她是不會走的。於是,她眨了眨眼,認真說道:“我肯定還在玄暉派啊。”——連瑤與顧懸帶著蝶魔的骸骨,回到了玄暉派。鳳凝其實那日在江州城外看到連瑤憑空變出了魔骨之後,便馬不停蹄趕回玄暉派。她其實看到的不多,連瑤現出魔族的形態追殺黑衣人,她與雲君故的對話,還有她與骨魔告彆的場景,她都沒來得及看到。鳳凝見到的,就是連瑤莫名其妙變出了一具高等魔族的骸骨。她也顧不上自己到底有沒有獵到魔了,一路衝回玄暉派,悶頭悶腦闖進玄山的清光殿中。此時,玄暉派掌門宋燁正在清光殿中央的掌門寶座上打盹。“師……師父!”鳳凝氣喘籲籲,顫抖的手中提著長劍,神色驚恐,“我……我居然安全回來了?”“凝兒,怎麼了?”宋燁看到鳳凝的身影,這才鬆了一口氣,年輕一輩弟子出玄暉派獵魔的時限已經快到了,許多年輕弟子都帶著戰利品回來了,但鳳凝卻遲遲不歸,他也很是擔心。現在鳳凝終於回來了,宋燁也是放下心來,他對自己這位親傳弟子一向是非常愛護與信任,所以,宋燁拍著鳳凝的肩膀問道:“凝兒,可有獵到什麼魔?明穀峰兩位小弟子可安全?”鳳凝抓緊了她師父的衣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師……師父,我看到,有人偽造……偽造魔骨。”“胡說,魔骨怎麼能偽造?”宋燁拍了拍鳳凝的背,正色說道,“凝兒,你雖然天資聰穎,但也涉世未深,千萬不要被外麵一百枚靈晶一塊批發的假魔骨給騙了。”鳳凝心想玄暉派外還有這玩意,果然還是人心險惡。於是,連瑤在她的心中,瞬間成為了最大的假魔骨製造商。“不,她變出了一塊高等魔族的魔骨,是……是蝶魔,很大……”鳳凝語無倫次,“師父,他們竟然做出這等造假之事!”“魔骨隻能從死亡的魔族身上獲得,若是低等魔族,死後可是隻有魔晶留下,怎麼可能憑空造出魔骨呢?”宋燁狐疑地看了一眼鳳凝,他這個弟子,是不是出玄暉派太久了,被什麼東西迷惑,產生幻覺了吧?“我親眼所見,就是明穀峰的那個女弟子,叫連瑤的,她在江州城外憑空變出了一塊魔骨,是巨大的蝴蝶形狀。”鳳凝聽出了自己師父語氣中的不敢置信,連忙正色說道,“師父,我可以說出這塊魔骨的所有特征,再過幾日比便是玄暉派弟子展示獵魔戰利品的時候,到時您看看,那塊魔骨到底是不是長這樣,不就知道了?”“魔骨隻能從魔族身上取得,斷然沒有憑空造出的道理。”宋燁嚴肅地看著鳳凝,“照你的說辭,明穀峰的連瑤弟子,隻能是魔族,她才能從身體中取下一部分當成魔骨。”“身體的一部分便可以變為高等魔族的魔骨,你知道這個等級的魔族是什麼概念嗎?”宋燁的聲音越來越冷肅,“鳳凝,你若是被外麵的人騙了,也不可汙蔑同門弟子。”“那她肯定就是魔族!”鳳凝尖聲說了出來,“師父,我說的全都是真,沒有一句是假。”“顧懸與連瑤勾結,偽造魔骨想要取得天衢城送來的至寶斷塵佛蘭,此等寶物,是天衢城與我們玄暉派交好的信物,若是落入此等弄虛作假之人手裡,豈不是汙蔑了我們人族之間的友誼?”鳳凝握緊了拳頭,大聲自顧自地說道。宋燁緊盯著鳳凝的眼眸,看到她眼中的篤定與自信,他一向信任這位弟子,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應當不會說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話來。“顧懸想要斷塵佛蘭,情有可原,他全身經脈已斷,需要斷塵佛蘭醫治,更何況長鬆他亦是眼盲,也需要斷塵佛蘭。”宋燁摸著下巴思考,在強烈的驅使下,顧懸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也情有可原。於是,宋燁的表情終於軟了下來,他望著鳳凝,柔聲說道:“凝兒,你且將你看到的魔骨特征與我細細說來,幾日之後,等到各峰弟子展示戰利品的時候,我暗中對比,若是都對上了,我便徹查此事。”鳳凝咬著唇,眼中閃著惡毒的光芒,一一將連瑤幻化出的蝴蝶骸骨的所有特征說了出來。“師父,此事非同小可,顧懸他與連瑤勾結,偽造魔骨,欺上瞞下,妄圖騙取斷塵佛蘭,死不足惜。”鳳凝看著宋燁,脆聲說道。宋燁緊盯著鳳凝的眼睛,捕捉到了自己弟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惡毒光芒,他輕輕皺起眉頭說道:“若真是如此,我定會秉公處理。”他負手看著鳳凝:“那麼凝兒你呢?離開玄暉派那麼久,可有獵到什麼魔?”鳳凝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她一門心思想著怎麼嘲笑顧懸與連瑤了,後來看上的骨魔也來去無蹤,根本抓不到。她現在回玄暉派,就是兩手空空。於是,她尷尬地將兩手背到身後:“我……我為了觀察明穀峰那兩個人,沒……沒有獵回魔族。”宋燁看著她的目光驟然間失望了下來:“你……還是,多審視己身,切莫將目光頻頻放在他人身上。”鳳凝看著自家師父的眼睛,抿著嘴,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就算她這次沒有獵回魔又怎樣,她身為玄暉派掌門首徒,要什麼東西沒有。區區斷塵佛蘭,她又沒有像顧懸一樣斷手斷腳形同廢人,她要那玩意做什麼?這次隻要能利用她看到的事情,將顧懸與連瑤趕出玄暉派,或者是讓他們受到門規懲罰,她就不虛此行了。鳳凝看著宋燁離開的背影,賭氣般地跺了跺腳,開始期待同門弟子會麵的那一天到來。而此時的明穀峰,沈長鬆還是不知去向,惟有顧懸與連瑤在山中。連瑤自己一個人躺在屋頂上,手中捧著那本《濯身訣》。黑匕首裡雲君故的話還回蕩在她的耳邊。“若想知道上麵真正的內容,便用你自己的血滴在《濯身訣》上。”連瑤手中握著黑色匕首,在指尖比劃了好幾下,卻始終沒能下得去手。算了,她有點怕疼,要不還是等下次受傷吐血的時候再用血滴在《濯身訣》上?她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濯身訣》中的內容,現在書中內容不過是講授一些最基礎的修煉方法,無比普通,當然比不上沈長鬆給顧懸的《蕩魔劍典》。那可是沈長鬆及其曆代前輩,手刃無數魔族才得出的修煉法訣,堪稱全北荒界最牛逼的功法。可惜《蕩魔劍典》雖厲害,卻也不是誰都可以修煉的,惟有像顧懸與沈長鬆這樣本身天賦驚人、驚才絕豔之人才可以修行。連瑤躺在明穀峰主殿的屋頂上,無聊得拿《濯身訣》扇風,心想沈長鬆果然還是沒把自己當回事。她心中暗暗唾罵沈長鬆身為她名義上的師父,對待門中兩位弟子,竟如此雙標,簡直不是人。然後下一刻,連瑤便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一道打噴嚏的聲音。連瑤馬上警覺回頭,看到抱著劍的沈長鬆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臉上還是被一塊黑色布條蓋著。“你在背後罵我。”沈長鬆薄得有些刻薄的唇輕啟,篤定說道。“也有可能是顧懸罵的。”連瑤偷偷將黑色匕首塞進懷裡,一臉冷靜。此時,正在認真修煉的顧懸打了個噴嚏。沈長鬆抱著劍,扭過頭,朝著玄山的方向。“背後罵我的人很多。”沈長鬆的聲音冰冷,“無數魔族的都是我的劍下亡靈。”連瑤翹起二郎腿:“不愧是玄暉派前掌門,戰功赫赫,令人豔羨。”“你。”沈長鬆轉過身來,正打算說些什麼,卻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話頭,轉向另一個生硬的話題,“《濯身訣》可看了?”連瑤心想沈長鬆居然也會關心她的修煉進度,於是故意將手中的《濯身訣》翻得嘩啦作響:“看了,裡麵字字珠璣,對於像我這樣修行資質極低的人打基礎來說,非常有用。”沒想到沈長鬆皺起眉頭,頭轉向她手中被□□的《濯身訣》,冰冷的劍鞘貼在連瑤的手背上:“師門所傳修煉典籍,豈能如此怠慢?”連瑤被他噎得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這《濯身訣》不是你自己撕的,也是你自己粘好的,現在還怪她呼啦亂翻書?她不翻書,難道要把《濯身訣》供起來再燒兩炷香?這位大佬真的是陰晴不定,脾氣難以捉摸。“我翻書呢,在汲取知識,沒有怠慢。”欺負沈長鬆看不到,連瑤朝他偷偷翻了一個白眼。“你且看。”沈長鬆麵容冰冷,高挺的鼻梁映著日光,投下一片深邃的陰影。他往前走了兩步,連瑤將緊繃的心弦送了下來。沈長鬆猛地轉身,手中蕩魔劍出鞘,宛如遊龍般直直朝著連瑤刺去。連瑤沒想到沈長鬆會突然出手,沒有防備,伸出手來格擋。那蕩魔劍出時如驚鴻遊龍,落在她手上的時候卻如微風柔軟。一道細細的血線在連瑤手背上出現,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皮膚紋路慢慢往下滴,滴落在她懷裡的《濯身訣》上。連瑤感覺到一陣刺痛,連忙捂住手:“沈長鬆,你乾嘛?”“我是盲人,一時失手是正常的。”沈長鬆收劍入鞘,冷峻的眉眼沒有絲毫歉意,“不過手滑。”連瑤警惕看著他瀟灑離開的背影,生怕他啥時候又搞出回身一劍的套路。等到沈長鬆真的離開了這裡,連瑤才搓了搓手背,將手上的傷口抹平。但是她自己的鮮血已經滲入了《濯身訣》的書頁中,上麵……上麵什麼東西都沒有出現。連瑤將自己滴落在書頁上的鮮血暈開,透過日光仔細觀察,還是沒有絲毫變化。她又在心裡罵了沈長鬆與雲君故好幾遍,這才將《濯身訣》塞進懷裡。但連瑤不知道的是,這《濯身訣》在被她的鮮血暈染之後,其上的字跡仿佛扭動的蝌蚪一般,開始逐漸發生變化。——幾日時光,很快過去。宋燁在鳳凝的軟磨硬泡下,生生記住了連瑤變出的蝴蝶骸骨的所有特征。天衢城的一行人隱藏在清光殿的後殿中,清光殿的正中央放著龍骨木匣,匣中的斷塵佛蘭發出陣陣藥香。“經過一月時光,諸位聚府境以下的年輕弟子們,想必已經獵到了許多魔族?”宋燁負手坐在掌門之位上,沉聲說道。他的目光逡巡過聚集在清光殿中的各峰弟子,麵容嚴肅,目光在掠過顧懸的時候,多看了幾眼。這樣一個如白玉一般無暇的少年,當真會做鳳凝口中的事?鳳凝站在宋燁身後,誌得意滿,她偷眼看著站在人群裡的連瑤,表情得意。斷塵佛蘭對於顧懸那個斷手斷腳的廢人來說,是救命草藥,顧懸一定會呈上他所謂的“高等魔族魔骨”,等到他亮出魔骨之時,就是他身敗名裂的時候。而在清光殿之後,有兩位蒼舒族人正在竊竊私語。“如何?”蒼舒羽問道,“可在斷塵佛蘭中下了紫冥焰毒?”“下了,隻要吸收了斷塵佛蘭的全部藥效,這紫冥焰毒便會充斥他的四肢百骸,必死無疑。”一位蒼舒族人低聲說道,“他是身懷神脈之人,為了修複自己的經脈之傷,必定會獵回最好的魔。”“到時,我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越過玄暉派這群掌門長老,將他的性命取走。”他的聲音篤定。在斷塵佛蘭這樣救死扶傷的極品靈藥中,竟然下了致死的毒,這就是天衢城的陰謀。兩人正在小聲討論的時候,坐在前方的蒼舒雲鴻忽然扭過頭來,一張精致貴氣的蒼白臉頰在黑暗中格外顯眼:“蒼舒羽,你們在說什麼?”“少城主,我們在說玄暉派年輕一輩弟子天賦出眾,未來無可限量。”蒼舒羽正色說道,竟然沒有告訴蒼舒雲鴻真相。蒼舒雲鴻不明就裡,整理了一下衣袍,就等著待會兒作為頒獎嘉賓上去,將斷塵佛蘭送給玄暉派年輕一輩中的傑出弟子,展現天衢城與玄暉派的友誼。宋燁還站在掌門之外的旁邊,開始他的例行演說,連瑤昏昏欲睡,卻仿佛想起了什麼,馬上打起精神來。“顧懸。”連瑤輕輕拉了一下顧懸的袖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待會兒你拿到了斷塵佛蘭,你要記得把它給我看看……”看過原書《戮北荒》的她當然知道,天衢城在斷塵佛蘭中下了紫冥焰毒,顧懸在修複經脈儘斷之傷的時候,紫冥焰毒也悄然遍布全身,縱然他有神脈護身,大難不死,卻也一直受其困擾,後來曆經千辛萬苦才找到解藥。顧懸被連瑤扯了一下袖子,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他望著前方,沒有扭過頭直視連瑤的目光:“嗯。”連瑤猶猶豫豫地縮回手,看向各峰弟子一一呈上獵魔所得的戰利品。明穀峰在各峰之中,敬陪末座,他們要等到最後,才有機會上去。就算是最低等的高等魔族,也相當於人類聚府境的高手,顧懸手中的蝶魔遺骨,足以在他們所有人中拔得頭籌。連瑤知道魔族與人類相爭,有所死亡是在所難免。但當她看到自己同族的遺骨,被放在精致的匣子中,宛如戰利品一般呈了上去的時候,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被存放在匣中的魔骨,精致小巧,魔族死亡之後,魔骨的形態會保存一段時間,而後會逐漸縮小,若是低等魔族,便隻有魔晶留存。越是強大的魔族,死後的遺骨就越像他生前的模樣。顧懸手上這塊蝶魔骸骨,就是完整的蝶魔形狀。連瑤看著虹光峰的秦光得意洋洋地呈上一塊形似墨塊的魔晶,誌得意滿地介紹道:“這是一隻修為堪比融氣境的魔族留下的骸骨,你們看這塊魔晶上的墨色,非常純淨,說明這隻魔生前實力不俗,這都是我與同門共同合作的結果。”秦光眉飛色舞。連瑤看著他的目光卻仿佛利刃一般,任誰看到自己的同族被他人拿在手中評頭論足的時候,心裡都不好受。如流水一般的人往台上呈了魔骨,他們獵殺的魔族修為高低不一。很久之後,才輪到了明穀峰。原本昏昏欲睡的宋燁這才睜開了眼皮,看著顧懸說道:“明穀峰可有什麼戰利品?”連瑤知道顧懸這個時候就該亮出蝶魔遺骨,狠狠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臉。鳳凝緊盯著顧懸,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馬上就要亮出蝴蝶魔骨了。坐在清光殿之後的蒼舒羽激動地站了起來,內心洶湧澎湃,他的任務終於要完成。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顧懸的身上。但顧懸的身子卻動了動,他望向清光殿裡的所有人,聲音清朗似山間清風:“我沒有獵到魔。”連瑤站在他身後,沒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聽聽,顧懸這都說了些什麼話?她垂下眼睫,臉頰蒼白。但就在此時,顧懸忽然回過頭來,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解釋。“瑤瑤,你不是戰利品。”他的氣息如溫熱的風般,拂過耳畔。,,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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