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一連奔下九十九級白玉長街, 直直朝著自己歇息的驛館中跑去。
此時玉鼎城中的人,不是到了城主府的宴會中慶祝,就是在自己家中擺起了宴席,慶祝一樁大事了結, 城中恢複平靜。
玉鼎寬闊的大街上空空蕩蕩, 寂寥的街燈掛在街角, 街道旁便是宅院,歡聲笑語從中隱隱傳來。
連瑤纖細的影子投在大街的青石磚上, 顯得冷清又孤獨。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眼瞳已然泛上了微微的血色,眼尾處有細小的黑色鱗片, 有一種妖異的美。
連瑤將自己的袖子往下拉了些,走進了驛館,來到她的房間中。
她反手關上門, 拴上門閂,背著身輕輕喘氣。
連瑤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她顫抖著將懷裡的黑色匕首掏了出來。
“錚——”的一聲,黑匕首脫鞘而出, 雪白鋒利的刀鋒在黑暗中發著光。
連瑤看到了刀身上映出自己的臉,眼瞳緋紅, 是魔化的特征。
“雲君故,雲君故。”連瑤喚了兩聲,“你人呢?”
然而黑匕首沉默著,沉默著,根本沒有給予她回應。
連瑤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著自己手中的黑匕首,等了許久之後,雲君故的聲音才從其中傳來。
“你……”雲君故的聲音欲言又止, “你又進入虛弱狀態了?”
連瑤無力地靠在門上,纖瘦的肋骨上下起伏,她感覺到有汗從自己的額頭滴落。
“是的。”連瑤輕聲說道。
“你沒有想辦法去通過殺戮獲得力量?”雲君故的聲音幽幽,似乎有些失望。
“你不是說,隻有為了殺戮而殺人,才能夠獲取力量嗎?”連瑤反問道,“我若去殺該死之人,我是為了維持正義而殺人,無法獲得力量。”
“你隻需要小小地轉變一下心態,”雲君故歎了口氣,“反正結果是一樣,不是嗎?”
“但出發點不同,我為殺戮、獲取力量而傷人性命,與他們又有什麼區彆?”連瑤緊緊攥著黑匕首說道。
雲君故的聲音一頓,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悵然:“結果一樣,不就行了,反正誰也無法看穿你內心所想。”
連瑤將黑匕首翻了一個麵,她岔開了話題:“我將血滴在了《濯身訣》之上,我已看到其中內容。”
“《濯身訣》的前兩頁,說魔族的起源,究竟是什麼意思?”連瑤盯著黑匕首的刀身上映出的血色眼眸問道,“你找到答案了嗎?”
“如果我沒有死,或許現在就找到答案了。”雲君故馬上回答道。
“你想要修煉《濯身訣》?”他馬上明白了什麼,馬上問道。
連瑤點了點頭:“是如此。”
“在《濯身訣》中,我其實寫錯了一件事。”雲君故的聲音緩緩,“在寫下功法的時候,我沒有親身修煉,但後來因為某些事,我又將《濯身訣》拾起,從第一重淬煉魔骨修煉到了第三重浸泡經脈。”
“但還沒來得及修煉完最後一步,便死了。”他低聲說道。
“你不是沒來得及修煉完,你是沒有任何辦法將那最後一步進行下去。”連瑤注意到了雲君故語氣中的不對勁,馬上說道。
雲君故輕歎一口氣:“是這樣。”
“地心赤炎、九刃天風去哪裡尋找?”連瑤忽然開口問道,她早就已經打算要修煉《濯身訣》,但奈何實在是找不到這兩樣東西。
“地心赤炎麼,從深入地脈幾萬裡的地心暴烈火焰中提煉而來,是從先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寶物,保存於絡月城中。”雲君故低低笑了一聲,“這是千年之前,我與並肩作戰的好兄弟一同拿到的。”
連瑤心想你彆裝了,誰不知道你的“好兄弟”就是沈長鬆。
“九刃天風,九重天際之上的猛烈罡風,天衢的先祖蒼舒天衢以神脈化身蒼鷹,直衝雲霄九萬裡,自九天之上銜來,現在它被珍藏在天衢城中。”雲君故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猶疑,“千年之前,我的愛人親手將它交到我的手上。”
連瑤心想你彆扯了,聯想蒼舒雲鴻手上畫卷,你家愛人一定是蒼舒嬛沒有錯了。
不僅裝人族騙你家好兄弟,還拐走好兄弟的未婚妻,雲君故真有你的。
連瑤將手中的黑匕首泄憤似的一甩說道:“你當年有兄弟有老婆,什麼先古時期的寶物全都拱手送到你手上,但我什麼都沒有。”
“你可以自己去取。”雲君故笑著說,“絡月與天衢於你而言並不算什麼銅牆鐵壁,就是不知道我當年用完之後,還有沒有剩下的……”
“有沒有什麼替代品?”連瑤咬牙切齒,不太想跟他這個曾經的人生贏家交流了。
“沒有,先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東西,很多都是三位先祖以神脈化身上天入地取得的,這麼多萬年過去了,你見北荒界誰還覺醒過神脈?”雲君故回答道,“以北荒界青雲境之下修士之身,根本沒有辦法再將那些存在於傳說中的寶物取得。”
連瑤一愣,手裡拎著黑匕首,盯著自己映在刀身上的血色雙眸,輕聲說道:“好,我知道了。”
“你可以去絡月與天衢找找看,應該還有剩下。”雲君故的聲音有些虛。
“你知道自己不行,就不要去試浪費材料了。”連瑤對這位鋪張浪費的上一任深淵之主恨鐵不成鋼。
但她卻對他懷著幾分敬佩,畢竟若是以她這個現代人的靈魂,定然沒有辦法琢磨出《濯身訣》這個功法。
他是先行者,自己隻是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總要試一試才甘心嘛,誰又甘心屈從於自己的命運呢?”雲君故反問。
他的聲音漸弱,似乎馬上又要消失,每次連瑤進入虛弱狀態的時候,他都會出現片刻,而後又因能量耗儘而沉睡。
連瑤估算著時間,推測自己應該也快要從虛弱狀態脫離了。
她心中其實有著隱隱的不安,因為從玄暉派到江州城,她一共進入了兩次虛弱狀態,一次比一次持續的時間久。
這是深淵之主的身軀給予她這個人類靈魂的警告。
卿女蘿言說自己餓了很久,連瑤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