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站在白骨王座之上, 放眼望著自己腳下的冰層逐漸消融,看到那些在冰層之下匍匐跪著的高等魔族們逐漸現了身形。
她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不同魔族姿態各異的身軀, 變得越來越清晰。
連瑤看著他們,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她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這些魔族醒來, 身為深淵之主的自己, 應該是第一個感應到的。
她的力量本應當因為這些高等魔族的蘇醒而變得更加強大。
但是現在, 她沒有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有一絲一毫的變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瑤瞪大眼, 看到白骨王座之下所有的冰層儘數消融, 魔域深淵儘頭的狂風吹來,翻湧起冰冷刺骨的雪與風。
遼闊的冰原之上,她看到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千百位高等魔族還是保持著自己原來的姿勢, 一動也沒有動,仿佛定格在了某一瞬間。
連瑤扭過頭去看了顧懸一眼, 神色中盛滿了不敢置信。
為什麼會發生現在情況?
連瑤一步步走下白骨王座,來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影魔麵前。
影魔的巨大身軀仿佛高塔一般矗立在她的麵前, 如濃墨一般的虛無身影如一團影子。
連瑤忍不住伸出手去, 輕輕戳了一下影魔如同墨跡尾端暈開的衣角。
就是這不經意的一瞬間觸碰, 仿佛打翻了多米諾骨牌一般。
沒有任何聲音的預兆,在一瞬間,影魔的身軀仿佛被風吹散, 變成千萬點沒有實體的黑色光芒,被卷入魔域深淵深處吹來的暴風雪之中。
“丁當”一聲清脆的聲響,影魔留下的魔骨落在地上,這是身為一位魔族死後唯一能夠留下的東西。
連瑤抬起頭來,正準備看周圍的情況, 卻被身後一隻大掌捂住了雙眼。
顧懸的呼吸聲在她的身後響起,他緊緊地捂住了連瑤的雙眼。
因為就在此時,除卻影魔之外的其餘所有高等魔族,在被解除冰封之後,都開始慢慢地消散。
曾經凶惡的、可怖的、靡麗的、虛幻的所有魔族身影,仿佛在沙漠裡的淺淺沙丘,被風吹散,原本擁有實體的身軀,也碎裂成千百萬塊,被卷入魔域深淵的寒風之中,回歸他們最開始出生的地方。
他們遺留下的魔骨掉落在地的聲音清脆,形成一連串如樂曲般的響聲,連綿不絕。
每一道魔骨落地的聲音,就代表著這位魔骨的主人已經徹底死去。
即使用焚心石解封了魔域深淵又如何,這些魔族,早已經死在了冰冷堅硬的冰層之下。
被封印的魔域深淵,隻是讓這些高等魔族保持了他們死去時候的姿態與軀體,等到魔域深淵解封之時,他們的軀體才會完全消散。
連瑤聽到那一連串丁丁當當的響聲,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極長極長的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心情。
費勁千辛萬苦取回來的焚心石,解封了魔域深淵之後,竟然是這樣的景象。
這個時候,在魔域深淵千百位高等魔族死亡之後留下的魔骨中的某一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滾到了連瑤的腳下。
與此同時,顧懸看著周圍已經完全消散的所有高等魔族留下的空蕩荒原,忽然想起了什麼。
他開口對連瑤說道:“你還記得在奈何天中,我曾經附身到了過去的你身上嗎?”
連瑤的聲音有些虛,她點了點頭說道:“我還記得。”
顧懸的聲音很冷靜:“我在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曾經聽到了千百道不同聲音的召喚,在對你說。”
“他們在說,您回來。”
“不論付出何種代價,請您回來吧。”
“……”
——
“星星的軌跡,改變了。”遠在千萬裡之外的天衢城最高的觀星台之上,一道疑惑的聲音響起。
蒼舒雲鴻抬眸望向頭頂的星空,聲音悵然:“我現在觀測到有關於北荒界未來的星圖,與千年前蒼舒天瀾觀測到的有極大的不同。”
卿女蘿依靠在觀星台一旁的廊柱上,聲音輕輕軟軟:“蒼舒天瀾已經死了,被沈長鬆殺了,他可否有預見過自己的死亡。”
身為魔族,卿女蘿一向不相信所謂能夠看見未來的觀星術,她覺得這都是故弄玄虛騙人的。
“如果他沒有預見到自己的死亡,說明蒼舒天瀾也並不是一個完美的觀星師,不是嗎?”卿女蘿探出頭來,對著蒼舒雲鴻輕聲說道,語氣輕蔑。
但蒼舒雲鴻這個時候,將一卷泛黃的書簡遞到了卿女蘿的麵前。
“這是蒼舒天瀾十一歲的時候自己觀星所預見的內容,早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會死在那一天。”蒼舒雲鴻指著那星圖上麵如一把利劍的星芒軌跡說道。
卿女蘿瞪大一雙媚眼,看著那泛黃書簡上的內容,竟然絲毫不假。
幾千年前才十一歲的蒼舒天瀾,就知道自己的死期了,未來對他來說並不是未知,而是一卷已經翻開的書。
“那麼他……”卿女蘿一時語塞,語氣有些結巴,“在其他地方出錯,也是有可能的。”
“蒼舒天瀾為天衢城觀星了這麼多年,從未有一處預言是錯的。”蒼舒雲鴻略提高了聲音說道,“隻有關於北荒界未來的這這一次觀星,連星圖的描繪都錯了,與我現在觀測的,完全不同。”
卿女蘿仰頭靠在柱子上,聲音慵懶:“那麼他之前的星圖上,寫了些什麼?”
蒼舒雲鴻此時的聲音變得有些猶豫:“旁餘的人看不懂星圖,但我似乎天生便能夠理解上麵的意義。”
卿女蘿打了個哈欠說道:“眾所周知,在這件事上,也是需要天賦的。”
蒼舒雲鴻確實是天衢城這麼多年來,除了蒼舒嬛之外,最有天賦的蒼舒族人。
“所以,我有點不敢相信蒼舒天瀾觀測到的星圖上的內容。”蒼舒雲鴻的語氣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他的星圖之上,告訴了你什麼?”卿女蘿仿佛沒有骨頭一般軟軟地靠在觀星台上,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再怎麼,也跟他們這些與人族八竿子打不著的魔族有關係。
“蒼舒天瀾所觀測到的星圖上說:千年之後,魔域與天衢城,儘數葬送在一人之手。”蒼舒雲鴻一字一頓說道。
卿女蘿頓時坐直了身子,心想你要是嘮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魔族怎麼了?”卿女蘿問道。
“為什麼不先問我天衢城?”蒼舒雲鴻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天衢城怎麼了?”卿女蘿眨了眨眼,改口說道。
“星圖上給出的信息很明確,甚至連那將讓魔域與天衢城消失的那人名諱都寫了下來,他的名字,你我都非常熟悉。”蒼舒雲鴻的目光忽然轉向了玄暉派的方向。
卿女蘿知道自己與蒼舒雲鴻都認識的人不多,她的呼吸變得有些緊張,畢竟事關她的切身利益。
“是顧懸。”蒼舒雲鴻說出了這個名字,仿佛胸腔之中凝聚著的所有沉重氣息在這一瞬間傾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