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傾城拍了拍手:“當然是要殺你,你隻能死在的手下。”
“那還不如死在沈長鬆的劍下。”藏匿在黑布下麵容冰冷,沒有任何表情。
比起會恐懼會憤怒的蒼舒羽,他來得要更加無情冰冷,甚至於有些殘忍。
陸傾城一步一頓,走到那陰影旁,將遮擋著的石梁掀開。
在陽光下,她垂眸看著他:“我將你殺了,你就覺得這麼不體麵麼?”
其實對於蒼舒玄來說,死在沈長鬆劍下,或是死在陸傾城的手下,沒有任何區彆。
但在這一瞬間,他出現了名為情感的傾向。
所以他脫口而出,說出了那句話。
陸傾城的臉在陽光下白得有些透明,她望著蒼舒玄,輕聲說道:“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蒼舒玄露在蒙麵之外的黑眸無情且冰冷,麵對陸傾城的話,他甚至覺得有些疑惑。
他沒有辦法理解陸傾城話語間含著的情感。
蒼舒玄再沒有說話。
陸傾城的指尖出現一抹白色的光芒,她看著那個永遠掩藏在黑袍之下的身影,伸出了自己的手。
好歹是青雲境的強者,她的這一擊,帶著果決的殺意,蒼舒玄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
蒼舒玄黑色的身影頹然倒在地上,蒙著臉的黑布散開,露出一張蒼白清秀、略帶著病意的臉。
陸傾城手上的白色光芒驟然熄滅。
她蹲下來,抱著蒼舒玄的身體,手中夾著自己的細長煙鬥。
陸傾城仰起頭,輕輕吐了一口煙圈,一滴不易察覺的眼淚落下。
她想,從今以後,她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變成風駿了。
此時,一個提著劍的身影經過天衢城的正中心。
沈長鬆扭過頭,看到了死去的蒼舒玄與陸傾城。
“我所說的放了他,是真的放了他。”沈長鬆望著陸傾城的身影,開口解釋道。
他的眼中依舊有著澄澈明淨的光芒,帶著些許憐憫與慈悲。
褪去了仇恨的他,本該是這樣的模樣。
“沒關係。”陸傾城狠狠吸了一口煙鬥說道,“他手上染了很多人的鮮血,也有我絡月子民的性命。”
“我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殺了他,但都被他逃了,是他太強還是我狠不下心?”陸傾城扭頭問沈長鬆。
奈何沈長鬆真的是個老實人。
“你有神脈化身,修為已至青雲境,你比他強很多。”沈長鬆一字一頓說道,“是你狠不下心,因為風駿是因愛他而化,你的強大力量,皆源於愛意,你不會動手。”
“是。”陸傾城輕輕歎了口氣。
沈長鬆沒有再回答她,隻徑直往天衢城之外走。
“沈長老,去哪裡?”陸傾城隨口問了一句。
“不知道。”沈長鬆的聲音堅定,但卻說出了一個並不堅定的答案。
他確實不知道往哪裡去,真正的仇人已經死了,仿佛繃在他心口的一把刀終於消失。
但是現在他,真的不知道該往去何處去。
直到隱約間,他的眼前再次出現了某個熟悉的身影,仿佛故人。
沈長鬆知道,這是隻有他才能看到的景象。
在奈何天中,連瑤手中黑匕首飛出的雲君故的殘魂,擋下了沈長鬆想要毀去自己雙眼的劍光。
但在千年之前,雲君故的鮮血曾經隔著一塊蒙眼的黑布,落在了沈長鬆的眼中。
雲君故的剩下的最後一絲殘魂,就這麼憑借著一點自己死時的鮮血,以一種神奇的方式,留在了沈長鬆的眼中。
沈長鬆全族被屠戮殆儘時他嗅到的味道,與他來到天衢城聞到的味道,是一樣的,這本是沈長鬆難以想到的答案。
因為曾經滿浸鮮血的過往,他不願想起。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雲君故告訴他的。
所以後來的沈長鬆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沈長鬆走著走著,竟然不知不覺來到了玄暉派附近的望月草花海中。
在這片對於雲君故來說無比熟悉的土地上,他的殘魂飛出沈長鬆的眼眸,來到陽光之下。
“我和她栽種望月草的時候,隻有兩株。”雲君故柔和的嗓音傳來,“千年之後,沒想到它們都成了一片花海,多好看。”
沈長鬆麵無表情地看著日光下那虛無的輪廓:“你可以繼續以現在的形態活下去。”
“這樣沒有意義,我隻是一抹意誌,一個殘破的魂魄,我早已死去,現在的我,甚至已經不是完整的我。”雲君故回答他,“更何況,這裡沒有她。”
在奈何天之中,蒼舒嬛選擇拋棄神脈之身,與奈何天的意誌達成交易,留下一抹意識成為奈何天的關卡之一,任務完成之後的蒼舒嬛殘餘的意識,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選擇讓自己殘魂完全消散。
她做出這樣選擇的原因,與雲君故一般,因為此世之中,已經沒有他的存在。
沈長鬆站定在望月草花海前,看著這些幽藍色的小小花朵,沒有踏足其中。
他朝那逐漸消散的雲君故殘魂點頭致意:“好,那便祝你,來生……”
“沒有來生,隻有今時今刻。”雲君故看得無比透徹,“長鬆,我理解你。”
“殺我的是嬛兒。”雲君故的聲音漸弱,“用的是你們玄暉派奈何天之中藏著的至寶黑匕首,所以我的魂魄留在了上麵。”
沈長鬆平靜地看著化為泡影的雲君故的虛影,沒有選擇回答他的話。
雲君故留下了最後的話。
“你知道我跟她在這裡栽下兩株望月草的時候,我與她做了何種約定嗎?”
“我跟她說,如果未來有一天,她可能會殺死我,那麼請她一定要用這把匕首。”
“她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那時的我殺死,但她用了它。”
沈長鬆聽著到最後完全減弱消失的話,朝虛空的方向揮了揮手。
然後他俯身,修長的指尖撫摸過望月草的花兒。
他摘下一朵幽藍色的可愛花朵,將它彆在自己的鐵劍劍柄之上,轉身離開。
沈長鬆走向了遠方。
——
再之後的故事,與蒼舒雲鴻在星圖之上讀到的內容一模一樣。
顧懸沒有滅了天衢城,甚至於他在天衢城之戰過後,便與連瑤完全一道消失了。
而蒼舒雲鴻則成了天衢城的新城主,數萬年的時光過後,天衢城終於有了新的主人。
所謂的魔族在脫離了蒼舒暝強加於他們身上的天性與宿命之後,魔域深淵深處的魔風停止運轉,所有的魔族保留了原有的能力與修為,能夠與正常人一樣生活,並且逐漸融入人類的社會。
宋燁依舊當著他的玄暉派掌門,門中事業蒸蒸日上,沈長鬆每隔幾年便會回到玄暉派,將自己在北荒界各處看到的風物與學到的新功法傳授給門中弟子。
絡月的陸傾城,從未透露過自己擁有神脈之身,她再沒有了青雲境的修為,也沒有了那高大美麗的風駿化身,但她依舊是絡月城最受尊敬與愛戴的城主。
北荒界的三大勢力似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但在北荒界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卻多了一處類似博物館的地方。
這裡曾經是羅浮川,顧懸與連瑤回到了這裡,將這片荒蕪之地重建。
他們蓋了一座大殿用來陳列物品。
是那些冰封在魔域深淵之下那些高等魔族留下的魔骨。
自從魔族脫離宿命之後,所謂的“魔骨”便成了永遠不會再出現的東西,因為魔族死後他們的身體不用被魔域深淵深處的魔風回收,他們真真正正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身體與人生。
曾經魔族死後留下的魔骨,由於其獨特的形態特征與背後的故事,成了受人追捧的藝術品與收藏物。
而連瑤手中擁有的,是整個北荒界最珍貴的寶物,她有上千位高等魔族留下的魔骨,形態完美,能夠看出這些魔族生前的所有特征……與故事。
明朗的日光灑進大殿,連瑤牽著顧懸的手,將手中那枚光滑無暇的鏡魔魔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琉璃台上。
“這是他們的長眠之所。”連瑤輕聲說道,“有很多人想要知道他們的故事。”
“唯一完全屬於他們的東西。”顧懸伸出手來,將那鏡魔魔骨上留存的畫麵展開,幻境將整個大殿吞沒。
前來羅浮川觀賞這些珍貴藝術品的人們紛紛抬起頭來,入神地看著一幀一幀閃過的畫麵,沉浸於魔族曾經的故事之中。
“他們來過這世間,並非什麼也沒有留下。”顧懸仰頭說道。
連瑤輕輕點了點頭,這也是她將這些高等魔族的魔骨陳列珍藏在這裡的原因,她要讓所有人都看到這些魔族曾經的故事,永不被人遺忘。
“如果我死了,可不會有什麼魔骨留下來。”連瑤與顧懸牽著手,踱步走在陽光燦爛的羅浮川草地之上。
“我死了也不會有。”顧懸握緊了她的手。
“如果我死了,你會如何?”連瑤笑著看他,玩笑似地說到了很多很多年後的未來。
“你會如何?”顧懸第一次沒有正麵回答連瑤的話,反問道。
“那一起說。”連瑤提出建議。
“好。”顧懸應道。
兩人在陽光下對視著,眼神相觸之間已經有了難言的默契。
“如果你死了,還會有我會永遠記得你。”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為我親手篆刻下墓碑上的名姓。”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兩句話。
她看著他,輕聲笑了出來。
顧懸的黑眸之中映著連瑤微笑的臉。
無言的愛意永遠流淌在二人之間,永不停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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