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攸點點頭, 覺得哪裡不對又慌忙搖首, 她與皇後一樣是討厭陳氏的,特彆是昨晚發生的事,皇後都看在眼中的, 明明是惱羞成怒, 萬萬不會是誇讚。
這句解釋是不成立的, 皇後再是愚笨也是不會信。
趙攸一句解釋反給自己招黑,她孩子氣地撓撓頭,皇後不好糊弄。
皇後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在旁靜靜等著趙攸的回話,目光甚是清冷,嚇得趙攸不敢說話了, 轉身又躺回躺椅上去了。
她這麼顫顫驚驚地讓皇後心生不忍,其實被她罵也不是很生氣的事。前世受到的白眼數不勝數, 哪怕現在為後,後宮妃嬪也未曾將她當作真正的皇後, 平日裡的請安都沒有。
深深去想, 她也不知自己在意的是什麼,或許隻是不甘心罷了。不甘心趙攸將她的好意磨滅,將她歸為陳氏一流。
大約僅此而已。
庭院寂靜, 就連風聲也不見了。
趙攸心中有事, 躺著也不舒服, 心裡就像有隻小貓在抓, 怎麼也不安寧, 就這樣躺了一晌午後。皇後起身過來,開口道:“我需回溫府。”
現在不是與溫軼陳氏硬碰硬的時候,還需再三忍耐,她也等不到趙攸十八歲再親政。
一聽她要回溫府,趙攸莫名緊張,道:“我陪你。”
看到趙攸眼中的緊張與關切,終是展顏,點頭道:“也可,但不是現在,過幾日等你大好。”趙攸身體方好了些,若出宮折騰一趟,病就好不了了。
見她笑了,趙攸也彎唇呆呆一笑,繼而躺了回去,眉眼處皆是美好。
皇後也就不氣了,但她以後都不想聽到白蓮花三字,小皇帝這裡還需教一教,便道:“陛下何時回福寧殿?”
方躺下的小皇帝又是一驚,扭頭看她:“你怎地又生氣了?”方才都已經笑了,為何又要趕人?
皇後冷冷地看著她:“陛下身子就要好了,也該回福寧殿,季貴妃也會想您的。”
不提季貴妃還好,提到她,皇帝就頭疼。她眨了眨眼,揪著身子的毯子,反駁道:“後宮都是朕的,朕想住何處都可。”
極其霸道的回應,不想皇後不怒反笑:“所以陛下該多往後宮走走,免得旁人會說臣妾善妒。”
你、你。”趙攸說不出話了,這人就是故意的,明知她是女子,哪能與後妃歡好。
趙攸生氣,皇後唇角彎了彎,“既然陛下認定臣妾與陳氏同流,就該遠離些。”
皇後與尋常女子不同,深知小皇帝現在就是榆木疙瘩,話不明就無法反省,唯有將話說明白才可。
趙攸算是明白了,皇後還在生氣,她知曉皇後想讓她哄的,立即道:“皇後與陳氏不同的。”
皇後道:“哪裡不同?”
趙攸在腦袋裡搜尋誇讚人的詞語,瞬息就冒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詞,她覺得這些話一說皇後就更得趕她走了。她又不會遣詞造句,著實苦惱。
想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她才道:“你年輕嘛……不對不對。”
小皇帝苦惱而糾結,皇後見她這樣也不再去計較,轉身往殿內走去。還沒有想明白的趙攸以為她還在生氣,就不敢湊過去,自己複又躺下,想著改日問問齊安,女人怎麼那麼愛計較。
愛計較的皇後在殿內翻著醫書,柳欽開的藥方還保留在她這裡,本打算回來後就給小皇帝服用,不想她染了風寒,耽誤下來。
她將藥方上的藥名默默記下,隨後就將藥方燒了,免得被人察覺,宮中行事一步都不能有差錯。
午後安時舟求見,趙攸接見後就先提到後宮掌權一事,偌大的宮廷總要她們做主才好,再者這樣長此以往,後妃漸漸地就會不聽話。
安時舟有許多大事想與小皇帝商議,不想第一件就是皇後的事,他不懂後宮,但皇後掌管宮廷是自然的事,太妃強壓著不放也是不妥。
他回道:“此事不算大事,臣讓禦史台上奏,太妃並非是太後,算不得陛下母親,奪回權力也是按照後宮規矩。”
利用朝臣向陳氏施壓,也是小皇帝的意思,畢竟陳氏已經不要臉了,沒有兌現諾言。
此事商議後安時舟將趙閩在外的事說了一遍。趙閩行事無度,府內歌姬無數,伶人都比宮廷中的教坊都要多,朝臣看在眼中,也多是不屑。
這些事趙攸是知道的,畢竟是太後故意寵出來的,她心知卻不能說,隻吩咐安時舟讓他儘快納側妃。
安時舟應下了,再說的便是明年春闈一事。
小皇帝細細聽後,說了幾句自己的想法,春闈中是有幾名良才,她想借機提拔一二,這樣也算培養自己的人,他日朝堂上也占據一席。
兩人商議結束後,已近黃昏,安時舟匆匆離開中宮。
安時舟一走,皇後就回來了,她每次都掐著點,不會打擾皇帝議事。趙攸見她回來,殷勤問道:“花房如何了?”
皇後趨步走近,回道:“還需半月。”
趙攸點點頭,見她走近後就往一側挪了挪,眼睫顫了顫,她與安時舟說了一下午,腦子有些混亂,想躺會。
在這之前她還是將奪權一事說與皇後知曉,說完就回榻躺下,自己揉著暈乎乎的腦袋。
皇後也想過這樣去做,畢竟蘇文孝在朝有著勢力,可如此一來就會暴露得太快,得不償失,她就不再去想。小皇帝出麵就不同了,她本就與陳氏站在對立麵,去爭一爭也是使得。
她見小皇帝回榻躺著,也跟著走過去,在榻沿坐下後探了探小皇帝的脈象,蹙眉道:“少想些朝政,多休息。”
“曉得。”趙攸抽回自己的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那裡疼得有些厲害。她習慣去忍,以前發熱頭疼都是這麼忍過來的,索性就往杯子裡躲了躲,閉眼強迫自己去睡覺。
皇後是醫者,見她麵色不對,就知頭疼了,問道:“要揉揉嗎?”
“不用。”趙攸悶在被子裡,聲音顯得也很低沉。
“揉揉會舒服的。”皇後輕輕掀開被子一角,麵露關切,使人也無法生出拒絕的心思。趙攸就是這般,迷蒙地睜開眼,耳畔傳來皇後的話;“你過來些。”
趙攸半信半疑地挪了過去,皇後的手溫溫涼涼,觸碰到她的肌膚也很舒服,她就不再動,接受這一切。
皇後將榻上人整個身子翻過來,眼前陡然黑暗,引得小皇帝一聲驚呼,她笑道:“莫要緊張。”
趙攸臉朝下,蹭了蹭錦被,眼前就隻有錦被上的花紋,她想側著身子卻被皇後按住,雙手覆上她的太陽穴。
人在看不見的時候,觸感尤為敏銳,她總覺得這個姿勢怪怪的,手胡亂摸了摸,無意間摸到皇後的衣角,索性就拽住不動了,心裡稍稍有些安全感。
“頭疼就睡會,晚膳前我會喚醒你。”皇後聲音很輕,帶著催眠的作用,令人昏昏欲睡。趙攸趴在榻上,反抗不得也無力去說話。
皇後是醫者,懂得推拿穴道,輕而緩的力道恰好。揉了片刻,小皇帝漸漸覺得舒服,眯著眼睛徐徐睡著了,呼吸綿長。
見狀,皇後停了下來,將被子蓋好,自己在一旁靜靜坐著,若秋輕步走了進來,低聲稟道:“季貴妃來了,還有幾名後妃,說是給陛下請安。”
這些時日皇帝在中宮養病,不見後妃,自然急壞了季貴妃。
皇後輕輕頷首,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小皇帝,隨著若秋一同出去。
中宮是母儀天下的象征,也是皇後的寢居,皇帝來此養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前朝無人敢置喙,陳太妃也隻是私下裡不滿,但皇帝一向不近女色,也讓她沒有辦法。
殿內站著幾人,見到皇後入內後都一齊行禮,眼光都自然向後看去,皇後笑道:“陛下方才困倦,在殿內睡下了,各位不如明日再來。”
皇後說完後徑直坐下,季貴妃不滿,“臣妾每日過來皇後都是這句話,難不成陛下日日困倦?”
其餘幾人不知皇後根底,不敢跟著季貴妃後麵叫板,她們平日裡依附她,關鍵時刻還是要與她站在一條線上的。
“皇後莫要見怪,臣妾隻想見一見陛下。”
“入宮這麼久,從未麵見聖顏,再者陛下染病,也不能讓娘娘一人操勞,臣妾也得分擔一二。”
一人一語,氣勢漸漸咄咄逼人,若秋心中暗暗著急。
皇後沒有多想,眉眼帶著溫和的笑意,眸色卻是冷然,淡淡道:“這些事你們該問問自己,自己去想陛下為何不願見你們。”
季貴妃不服氣,先道:“這隻怕是皇後的一麵之詞,您若不攔著,陛下怎會不願見旁人。”
皇帝被溫軼壓製,甚事做不了主,在宮內隻怕還是被皇後壓得不敢往後宮走。季貴妃說話說到重點,其餘妃嬪就不敢再插話。
皇後依舊淺笑,漫不經心道:“我並未阻攔,陛下就在寢殿,見與不見你們自己做決定,其餘我並不管,或者你們可以等到陛下醒來。”
後妃隻當皇後無權勢,聽了這般的對話後,都不敢再上前。她們都知道皇後背後是溫家,溫軼權勢滔天,她們哪裡敢得罪,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後,匆匆離開中宮。
季貴妃孤掌難鳴,心中暗恨,狠狠地剜了皇後一眼也跟著離開。
後宮中人慣會見風使舵,皇後早就見識過,也不會在意,將人輕易打發走。
小皇帝睡至亥時,自己餓醒了,迷糊地爬起來,頭也不疼了,舒服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讓人傳膳。
皇後也還未曾用,伺候她穿衣,一麵道:“季貴妃來了,說我霸著陛下,仗著溫家權勢欺負你。”
趙攸視線模糊,身形晃了晃,握著皇後的手才站穩,凝視她平靜的容顏,迷瞪半晌後才明白皇後在向她告狀。
她笑了笑,道:“你本來就欺負我,不過是仗著力氣大罷了。”睡過一覺後就顯得很精神,皇後給她按摩後就覺得渾身舒爽,一笑間就覺得青春明媚。
兩人在說著玩笑,嚇得若秋不敢吱聲,垂首站在一旁聽著吩咐。
皇後也不高興,趙攸感覺她稍稍用力就會扯斷自己身上的玉帶,她索性想自己穿戴好,捂著自己的衣裳:“你心裡不高興彆拿我撒氣,她們不好,你自己收拾就成,不用在意我。”
趙攸急於表態,不覺後退兩步,總覺得皇後在暴怒邊緣徘徊,她可不想成為皇後的撒氣包。
皇帝穿戴好後,宮人將晚膳擺上來。
趙攸覷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皇後,想了想還是小心地伸手牽著她,一步一步挪到食案旁,拉著她坐下,輕聲道:“你入宮前就該知道後宮那群女人多事的,不能怨怪我。”
小皇帝的求生欲極強,慌忙將自己從裡麵摘乾淨。
皇後依舊沉默,趙攸看了她一眼,自己夾了塊蔬菜放至她碗裡,抿了抿唇角,咬了一口飯。抬首時,皇後眸色如舊,她歎氣,女人怎麼這麼難哄。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不願去哄。
趙攸邊歎氣邊哄,皇後還是不搭理她。
一頓膳食食之無味,趙攸吃飽後就停箸,屏退一旁宮人,與皇後道:“你生氣是沒有用的,她們隻會自己開心,大不了我替你將季貴妃禁足?”
她雖說是傀儡,但是後宮這些女人還是能管的,方才吃飯時她覺得可以刺激季家。
小皇帝唇角彎了彎,極其得意。皇後頓時明白,她又給自己下套了,禁足季貴妃後,季家不平,勢必要入宮討公道,她肯定將溫家推出來。
她很聰明,知曉在小事裡給自己爭取機會。
“陛下不需禁足,隻需自己回福寧殿就可。”皇後回道,她也吃飽了,自己起身往內殿走去。
趙攸迫不及待地跟過去,她想的這招還需皇後配合,不能惹惱了人家,還得接著哄哄。
兩人一前一後地在軟榻上坐下,皇後將燭火挑亮了很多,就著燈火看書。趙攸笑嘻嘻地在一旁看著她,將她手中書拿了過來,道:“皇後覺得意下如何?”
“陛下去做便是。”皇後含義不明地輕笑一聲。
趙攸湊道到她的眼下,盯著她的雙眸問道:“你是不是也嫌她們煩?”
皇後麵臨的局勢不好,甚至不如季貴妃,她還有母家支撐,季荀將她護得如同珍寶,溫軼則不同了,就像這個女兒是半路撿來的。
“她們是陛下的女人,嫌煩的話也輪不到臣妾。”皇後悠悠道一句,將話題又拋了回去。
趙攸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她又說不上來,想想後就隻好作罷。自己去想著找何理由將季貴妃禁足,最好就在明日。
她不由自主地靠在皇後身上,再說話時聲音便沉了兩分:“就以她對你不敬這個由頭可好?”
小皇帝一貼近,皇後心就跟著亂了,無心去看書,回道:“陛下最近做事總與我商議了,這是何故?”
趙攸並非是這樣是好,可每次商議的結局都是與她的說話是一致的,她無法左右趙攸的思緒。
“商議不好嗎?畢竟是溫家的事,總要與你說一聲,你若不同意就罷了。”趙攸眨了眨眼睛,眸色清澈,顯得極為單純。
小白兔終有一日會變成狼狗,皇後感歎卻並未說出來,她還是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趙攸想的卻是皇後不喜溫家,她是要收拾溫家,如果皇後不同意,她就不去做,免得被皇後惦記上。隱隱的她感覺自己走的原書裡皇帝的路,但是她沒有辦法了,皇後有她把柄的。
說起把柄這個事,趙攸深深歎息一聲,她也是個倒黴小皇帝。
“也可,那你便去做就是了。”皇後心不在焉地應付一句,溫家是皇帝親政最大的阻礙,勢必要拔去的。她對溫家沒有感覺,也不會去阻止小皇帝,但眼下不是說出這些話的好時機,唯有讓小皇帝自己去猜。
趙攸第二日就讓人傳話,禁足季貴妃,也未曾說時間,由著季貴妃在殿內鬨騰。
宮人回來複命,興奮得她在床榻上滾了兩下,以後不用擔憂季貴妃找上門了。滾著發現皇後在旁看著她,嚇得複又爬起來坐好,整理好自己的衣袍,道:“皇後可滿意?”
“臣妾背負不好的名聲,陛下覺得是我是否應該滿意?”皇後唇角彎了彎,帶著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