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野宙早已習慣在搬到一個新地方之後就先去熟悉附近幾公裡的地形。
伏黑甚爾在早紀死後又重新撿起了在黑市當詛咒師的生意,儘管他會注意一下不要把小尾巴帶回來,但這些詛咒師和咒術師的能力千奇百怪,總有那麼一兩個防不勝防。
隻是讓月野宙想不到的是,追著他過來的並不僅僅是自己發現的那幾個人,數量比他想的還要多得多。
這幾年來追著月野宙跑詛咒師不少,最多的一次甚至有十幾個一級詛咒師圍攻月野宙,隻是這些詛咒師對月野宙來說並不算什麼,頂多就是麻煩了些,讓月野宙花了點時間才處理完畢。
那些追著月野宙跑的咒術師們當然看得出來他這是在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跑,而附近能夠讓他們交戰的地方就隻有這幾個,他們早就布置好了天羅地網,等待月野宙上鉤。
月野宙本以為這又是詛咒師們為了貪財來主動找死,然而他發現事情遠不止如此。
來的人並不是詛咒師,而是禦三家的咒術師。
禦三家的咒術師除了他們本家的家傳咒術師之外還有一些從外麵吸納的咒術師,實力參差不齊,不過因為背後有禦三家的關係,他們在咒術界的地位比普通的咒術師地位高一些。
但這個相對而言比較有水分,比起帶有真正血脈的咒術師,這些從外麵吸納而來的咒術師反而不算什麼,如果出現比較特殊的任務,還是會讓本家的咒術師來。
比如現在。
追著月野宙來的咒術師是外麵的咒術師,而在陣法裡等著的,反而是本家。
帶頭的那個人月野宙還挺眼熟,他從記憶深處扒拉了一下,發現這個人是五條家的,和他算是同輩人,但兩個人的待遇完全不同。
叫五條緒來著吧。
月野宙離開五條家是十二歲,現在已經十六,而麵前這個人也已經二十多歲快要三十歲了,兩個人麵對麵,反而是年長的一方顯得氣弱。
月野宙先開口:“你們還沒有放棄嗎?”
這片廢棄的工廠的角落裡麵走出了幾十個咒術師,將所有可以離開的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其實有一部分咒術師並不知道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隻是在單純地執行任務。
“你到現在都沒有反思過嗎?”
“反思什麼?”
“你這個五條家的罪人!不知悔改!”五條緒痛斥月野宙。
月野宙聽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揉了揉耳朵,“隨便你怎麼說都好怎麼樣?想要我的命?儘可以來試試。”
說著,月野宙就要動手。
“當然不是。”五條緒揚起了下巴,“我隻是過來告訴你一件你應該很感興趣的事。”
“我對五條家的所有事都沒興趣。”
“五條沙織也沒有興趣嗎?”五條緒按照家裡長老教他的那些話說道,“那個女人是你的母親對吧?你難道不好奇她的死是怎麼回事嗎?”
一樓短發少年聽到這個名字瞳孔緊縮,他仰起頭,直視那個站在二樓樓梯上的五條緒。
這個名字早已沉睡在月野宙的記憶深處,被他牢牢地鎖在了最深處,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去回憶。
那個給予了他生命、卻不明不白死去的女人。
那是血淋淋的傷疤,是讓月野宙徹底和過去割裂的決心。
月野宙曾經調查過五條沙織的事情,但所有的線索都被切斷,在離開了五條家的情況下,哪怕是月野宙也查不到什麼,隻能作罷。
“不在意。”月野宙說道。
的確是在意的,但是在外人麵前,月野宙必須要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
五條緒皺起眉,顯然沒想明白為什麼月野宙不按照常理出牌。
“可是你當初不是為了她殺死了五條家那麼多長老嗎?”
五條緒這話一出,工廠內堵住了所有出口的咒術師們當時倒吸一口涼氣,看月野宙的眼神都變了幾分。
當初五條家的那場慘案咒術界人人皆知,隻不過五條家把這個人的存在以及身份藏得嚴嚴實實,外人隻知道有這麼一個狠人,卻不知道這個狠人是誰,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
幾年前……他才幾歲?
“他們該死罷了。”
“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說完了沒有?說完了的話我可就要動手了。”月野宙懶的和他們廢話。
五條緒當然知道自己打不過月野宙,他這次過來也不是和他打架的。
他的任務就是為了告訴五條咒當年事情的真相。
“等等!”五條緒趕緊後退幾步,“五條悟貴為神子,是五條家的下一代家主,在五條家的權利僅次於先代,按理來說,他應該可以查出來五條沙織的住處,可是他沒有,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月野宙麵無表情。
“五條沙織死了兩年,就算每個月有相片和信件證明自己活著,可這兩年的空窗期還是很奇怪對吧?就算是在療養院也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為什麼一點端倪都沒有發現?甚至每年還在換地方?”五條緒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盯著一樓少年的表情。
果不其然,五條緒在他的臉上發現了一絲裂痕。
其他的咒術師更是不敢聽,但又好奇的抓耳撓腮。
這一聽就是五條家的密辛,如果他們聽到了會不會被滅口啊!但大家還是忍不住支棱起耳朵,想要聽得更仔細一些。
“除了先代家主之外還有誰能做到?”
這人話裡的指向格外明顯,幾乎快把五條悟的名字擺在他麵前了。
事實上,月野宙並不是沒想過這件事。
為什麼自己母親死了兩年自己才發現?為什麼他們能把這個消息瞞得這麼嚴實,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跟自己解釋過。
“少廢話。”月野宙不想再聽他講了,直接抽出了咒具動手。
五條緒咬咬牙,示意咒術師們動手,而他則是站在高處,用語言撩撥著月野宙的思緒。
他知道這人隻是在強撐。
真的以為離開了五條家就徹底和過去分離了嗎?
不可能。
雙生子就是詛咒,在他誕生的那一天起就伴隨著厄運。
下麵打得轟轟烈烈,月野宙一個沒有術式的人竟然能和這麼多二級和幾個一級術式打得有來有回,甚至壓著他們打。怪不得……
“你從五條家離開到現在也有四五年了,這四五年那個人來找過你嗎?來幫過你嗎?又或者……阻止過詛咒師和禦三家來抓你嗎?”五條緒的話又是重重一擊:“沒有對吧?”
回答他的,是月野宙毫不留情丟向他的匕首,五條緒被嚇了個半死,連滾帶爬險之又險地躲開了這把匕首。
哪怕聽再多說五條咒恐怖的傳言也都沒有親自和他對上來的恐怖。
他生氣了。
銀色短發的少年眼裡泛起了紅色血絲,這些年來幾乎沒怎麼生氣過的月野宙難得發怒。
他的理智告訴他自己沒有必要聽這些人的垃圾話,這些東西都是胡編亂造,是故意說出來惹他生氣的,如果聽了就中了五條家的圈套。
可是這個人說的這些話,一字一句都紮在了月野宙最不願意麵對的地方。
月野宙的確可以解決掉這些追殺自己的人,可這依舊不能改變五條悟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實。
沒錯,自己可以給五條悟找無數理由。
比如說兄長現在在五條家過得很艱難,光是自保都竭儘全力,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幫自己。
可真的是這樣嗎?
就算沒有辦法幫自己,可是抽時間來見自己一麵的時候都沒有麼?就算抽不出時間來見自己,打個電話應該也行吧?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一次都沒出現?
一直在逃避的答案呼之欲出,但月野宙並不願意用這種悲觀負麵的狀態去想五條悟,最起碼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並不是假的。
“你在逃避,五條咒,你真的以為裝作什麼的不知道就真的不存在嗎?”明明為了躲月野宙的追殺狼狽不堪,可五條緒知道,自己說的話說中了月野宙的內心,不然他不會這麼激動。
是自己贏了。
就算今天死了人也能回去交差。
“不要說五條悟沒有空來找你,他去年就已經去了東京咒術高專上學,出過幾十上百次外勤,他並不是沒有時間來見你,而是根本就不想過來。難道沒有想過他為什麼不來見你嗎?究竟是不在乎你還是問心有愧?”
五條緒摸了一把臉上被劃破的傷痕,他眼前一黑,剛才還在一層的月野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麵前。
“是那群老不死的讓你來挑撥離間的吧。”月野宙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來,“如果就憑這幾句話就想挑撥我和兄長的關係,那你們也太可悲了。”
被掐著脖子的五條緒呼吸不過來,眼瞅著出氣多進氣少,雙手抓著月野宙的手,卻隻能徒勞無力地抓撓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要放在幾年前,月野宙肯定就直接掐死他了,但是在和早紀相處過之後,月野宙就沒了那種一定要彆人死的欲望。
在對方即將窒息而亡時,月野宙鬆開了手。
五條緒這才發現,一樓工廠的地麵上已經躺倒了一片咒術師,現在還有意識的隻剩下了自己。
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猛地扭頭,對著月野宙喊道,“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
“就算逃避也是沒有用的,五條悟可是神子,如果不是他的默許,我們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五條緒說道,“不要再欺騙自己了。”
“囉嗦。”月野宙又是一拳,徹底將五條緒打暈過去。
禦三家的咒術師還是這麼廢物,但這次禦三家給他帶來的衝擊比以前要深的多。
那些往常不願意細想的東西在被挑破之後浮上了水麵,暴露在陽光下,提醒著月野宙那些不願意麵對的東西。
這些都是假的。
但月野宙不願意相信。
或許真的有什麼不能說的理由。
與其相信彆人嘴裡的話,不如自己去問問五條悟。
東京的咒術高專是嗎?
月野宙推開工廠緊閉的大門,望了眼天色,猶豫了片刻,卻並沒有回家,而是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你去哪裡?”伏黑甚爾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月野宙詫異望去,竟然是經常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的伏黑甚爾,“你怎麼來了?”
“小鬼給我打了電話。”伏黑甚爾說道,“我可是拋棄了賭馬特意過來的,萬一我下注的馬贏了虧的可是幾千萬呢,這些都記在賬上了。”
月野宙不屑一顧:“你就沒有贏過。”
“說不定下次就贏了。”伏黑甚爾越過月野宙走進工廠裡,時不時發出嘖嘖聲,“禦三家這次下大手筆了,你怎麼沒殺他們?”
“一次殺這麼多人不好處理。”
“是不願意殺人了吧。”伏黑甚爾篤定,“沒有必要。”
“警察不能殺人。”
“警察啊。”伏黑甚爾聽到警察這個詞就隻想笑,“好吧,那祝你好運。”他抽出了刀,將這些咒術師的性命全部了解。“你變得弱小了。”
“……這沒什麼不好的。”月野宙拉了一下書包帶,“我晚上不回家了。”
“去咒高?”伏黑甚爾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現在還不行,你過幾天再去。”
“為什麼?”
“有個任務要做,你不能去打草驚蛇。”伏黑甚爾說道,“不過我這裡有他的電話,你要嗎?”
月野宙回過身來,“你為什麼有?”
“做過生意罷了。”伏黑甚爾丟給月野宙一隻手機,“上麵那個號碼就是。”
這是他專門用來和五條悟聯絡的手機,月野宙伸手接過打開了這部手機,直接打開通訊錄,裡麵果然隻有一個號碼,不過郵箱和短信倒是顯示有十幾條消息。
這種郵件從外麵都能看到前十幾個字的預覽,月野宙隻是隨意一瞥就掃到了這幾個郵件的內容。
【準備去上學。】
【在打三份工。】
……
怎麼感覺這些信息有些眼熟?
月野宙記了下來,沒有多說什麼,把手機還給了伏黑甚爾轉身離去。
*
“你說什麼?”五條悟聽到手下人的彙報坐了起來,“死了人?誰殺的?”
“是……”彙報的那個男人看上去有些為難,“是黑市被買了命的一個術士。”
“你們是廢物嗎?竟然會被一個人殺掉?”五條悟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隻覺得煩躁,“死了幾個?”
“包括五條緒在內,一共犧牲了3個族內弟子,27個外圍咒術師,都是一刀致命。”族人低聲說道,“這個人非常強,普通的一級根本奈何不了他。”
“這麼多人都抓不到?”五條悟覺得有些無語,“你們不是說成功率百分之百嗎?”
“但是他的確很強。”男人說道,“不過這也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沒能抓住他。”
“那麼弱的人你們都抓不住,要你們有什麼用?”
“是我們沒用。”男人跪了下來,“沒能守護五條家。”
“隻是這事關五條家的顏麵。”男人又一次勸說,“如果讓外麵的人知道五條家受到挑釁還毫無反應,外麵的人會怎麼看我們?我們五條家會淪為咒術界的笑柄。”
“關我什麼事?”五條悟非常不屑。“你這是在教我做事嗎?”
“屬下不敢,隻是屬下覺得這件事需要慎重處理。”
“多帶點人過去把人抓了。”五條悟說道,“那種垃圾總不需要我出手吧。”
“但是他的確……”
“多帶幾個,你們不會弱到連那種家夥都打不過?你的一級是睡覺夢出來的嗎?”五條悟有些不耐煩了。
五條悟從來不覺得五條家有什麼好,他現在還在五條家,不過是因為五條家是他的家,而且能夠利用五條家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需要五條家的勢力來庇護自己所珍視的人。
五條悟煩得要死,完全不想管這種事情,可既然是家主,那就一定要做出表態。
“當然不會,隻是調動這麼多人需要您的命令,而且我們是否能讓幾位長老也出動?這樣會比較保險。
“對付那種廢物也要這麼多人嗎?”五條悟抬眼,“你們也不嫌丟臉。”
“您能親自出手就好了,這樣一定能夠成功。”
五條悟嗤笑,“果然是一群廢物。”
他看著這個人,心裡煩躁得要死,更是不願意看到他們,可壓在他身上的責任卻讓他不得不同意,“如果叫了長老也抓不到他的話我會親自去。”
那人像是鬆了一口氣,這才應下:“是。”
他退出了房間,卻沒有回自己的臥房,而是去彆院裡見了幾位老者,如果五條悟在這裡,就會發現這幾個老人都是被他架空了權利,有名無實的長老,雖然還養在五條家,但已經沒有了任何權利。
可五條悟到底還是小瞧了這些人。
既然沒有辦法自己掌握權利,那就培植下屬,讓其他人來替自己辦事。
到底還是個小鬼罷了。
參與這次活動的,除了五條家的這幾個對五條兄弟恨之入骨的長老還有加茂家以及禪院家。
幾年前那件事對他們的傷害也不小。
他們一方麵依賴於五條悟,但又忌憚五條悟,需要一個能夠殺死五條悟、牽製五條悟的人。
而這個人選就是五條悟的弟弟。
那個讓五條悟改變的人,隻不過五條咒也一樣難搞,他們需要花不少力氣才能讓兄弟兩個反目成仇。
五條悟當初鎮壓五條家就是用的武力,但他畢竟是個孩子,沒有接觸過成年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以為單純憑借武力就能夠達成所有的願望,所有的事情就能按照他設想的方向發展。
那太可笑了。
隻要稍加引導,他們兄弟兩個就會徹底對立,成為互相牽製對方的棋子。
男人跪坐在幾個長老下手位,恭恭敬敬地說道。
“家主大人會替我們除掉五條咒的。”
*
時隔五年,月野宙再一次回到了五條家。
隻是這一次回來的心境和以前截然不同,他悄無聲息地翻過了圍牆,繞過結界最薄弱的地方,從外麵潛入進去,站在了那間房外。
這裡是五條悟的房間。
月野宙到五條家的時候都已經是深夜了,大部分窗戶的燈光早已熄滅,僅剩這幾盞燈還依舊在深夜閃爍著亮光。
他在這裡生活了好幾年,也熟知五條悟的習慣,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一個不會五條悟發現的角落藏了起來。
他本想直接進去,可五條悟的房間裡麵卻有另外一個人,似乎正在和五條悟彙報工作。
月野宙側耳聽去,眼睛卻越睜越大。
他們說的……是自己的事。
這件事就發生在幾個小時之前,月野宙不可能忘記。
【你們這麼多人都沒能抓到他?】
【這群廢物】
【這是為了五條家的顏麵著想】
【這麼多人還抓不住一個?你們這群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