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後,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宛桃愧疚:“奕然哥哥,我……”
趙奕然打斷了她:“彆說了,我都明白,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話剛說完,宛桃還沒走呢,他就先起身走了。
他平日裡都是優雅的,落落大方的,此時,他挺拔的背影卻顯得有些狼狽。
宛桃心裡很不好受。
隻是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她已經把心給了阿尋,再也沒法給彆人承諾。
趙奕然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雨了,瓢潑大雨,劈裡啪啦地打在地麵上,也猶如打在他的心上。
他靠在窗邊,手中的書卷遲遲沒有翻頁。
漫長而濕潤的雨夜。
那晚上,宛桃也靠在窗邊,看外麵的瓢潑大雨,她想的是阿尋。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他們的聯係隻能靠書信,宛桃拿出阿尋自離開以來寄過來的兩封信,翻來覆去地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相見。
康平坊裡。
經過幾年的磨煉,林菊繡藝進步飛快,漸漸地也能在杜氏的指導下做一些大件,康平坊的在貴人圈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掌櫃整天滿麵紅光的,他想,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機智,知道收下那個姑娘,他們康平坊總算迎來了出頭之日。
隻是,林菊如今已經十八歲了。
有的時候,掌櫃也會操心她的親事,心裡有些擔心林菊嫁了什麼人,就不願意繼續待在康平坊了。
林菊對嫁人沒什麼興趣。
她一邊理線一邊道:“您彆擔心了,我暫時不會考慮這個,就算我最終決定嫁給了誰,也不會耽誤康平坊的活計。”
在康平坊的這幾年,除了秦氏那邊得交銀子,剩下的她都自己存了起來,現在生活得自由而滋潤,要是嫁給一個像她爹那樣的男人,她還不如自己過一輩子。
況且,即便掌櫃隻是為了賺錢,才看在三嬸的麵子上收下她,那也是給了她一個從火坑中爬出來的機會,掌櫃的除了精明愛打算之外,也是個挺好相處的長輩。
林菊挺感謝他的。
掌櫃放心下來,眉開眼笑:“我就是問你一問,有些男子嘴上說得好聽,其實人忒壞了,你要是決定嫁給誰,之前就問問我,我給你把把關。”
林菊笑道:“我知道了。”
掌櫃放心地出去了。
林菊抬頭,見他胖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不禁想笑。
近些年康平坊的生意越發好了,掌櫃心裡高興,心寬體胖,越吃越胖,錢進老是悄悄地跟她說,掌櫃再這麼吃下去,估計就得側過來才能出門了。
錢進那小子因為那張嘴,沒少被掌櫃數落,可他每次被數落之後最多消停一兩天,然後又開始了。
掌櫃拿他沒辦法,不過在林菊看來,他其實就是縱著錢進。
錢進除了性子上皮一些,做事能力很強,也很實誠。
林菊繼續低下頭,理著那些色彩斑斕的線。
錢進捧著一袋熱氣騰騰的糖糕進來了,笑嘻嘻道:“林菊,這是街尾那個糖糕,我路過正巧見到有新出鍋的,又沒有多少人,就給你買了一袋。”
林菊趕緊接過來,糖糕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她笑道:“那多謝錢大哥了。”
那家糖糕店生意特彆好,林菊每次去,都能看到排老長的隊,有時候一鍋糖糕剛出鍋就被買完了,偏偏錢進總是能遇到沒人的時候。
林菊笑道:“錢大哥,你先等會,我給你找錢去。”
錢進擺擺手:“得了吧你,又不值多少錢,我既然是買給你的,又怎麼會問你要錢。”
林菊不好意思:“我這樣老是吃你的怎麼行。”
錢進道:“你快點吃吧,等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林菊吃糖糕,他蹲在旁邊看那副半成品繡圖,上麵繡著一隻毛發蓬鬆的貓咪,玩著繡球,這種繡品最考驗繡藝,以前林菊做不出來,經過這麼久的磨煉,倒也像模像樣了。
錢進滿意地點頭:“這回那個小姐肯定能滿意,你真是越來越了不起了。”
林菊一邊吃一邊道:“我還差得遠呢,過幾天我去三嬸那一趟,有的地方還不懂,還要問問。”
錢進看了一會兒繡品,抬頭問:“我剛才看到掌櫃進來了,跟你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林菊咬了一口糖糕,“就是問我什麼時候成親之類的,都喜歡問我這個,好像不嫁人就不行了似的。”
錢進猶豫了一下,問:“你不打算嫁人啊?”
林菊無奈:“怎麼你也問我這個,你不也沒成親呢嗎?你年紀比我還大許多。”
錢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我就問你一下。”
林菊倒是來了興致,問他:“你為什麼不成親?”
錢進猶豫了一下,笑道:“也沒什麼,就是沒遇上合適的姑娘,跟家裡也不怎麼聯係,不怎麼管我。”
彆人問林菊怎麼還不成親的時候,她很無奈,但是輪到八卦錢進,她就莫名有了興致,笑道:“那你可得快點找了,不然一樣年齡的好姑娘就被人挑走了。”
錢進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林菊吃了半袋糖糕,覺得有些膩,又去喝了水,覺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接著繡花,一扭頭,錢進居然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奇怪:“你今天不用在前麵看著鋪子嗎?”
錢進好像在沉思中,一聽她說話,他一驚,差點蹦起來。
“那,那什麼,我這就去。”
走出門幾步,錢進漸漸放慢了腳步。
他扭過頭,林菊正認真地繡著花,一半臉沐浴在陽光裡,給她添了幾分溫柔。
他輕輕地握起拳頭,然後又折返了回去。
林菊抬頭一瞧,見錢進又走了回來,不由有些奇怪:“還有什麼事情嗎?”
錢進雙手撐著木頭繃子,湊近了林菊:“我想問你,要是我想娶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林菊怔住了。
半響,她才支支吾吾道:“你什麼意思?”
對上林菊的眼睛,錢進剛才積蓄的所有勇氣都灰飛煙滅,他忙躲開她的視線:“我就是覺得,我們挺合適的,相處了這麼久,你也知道我的品行,我潔身自好,從不跟彆的女人說話,我也攢下了一些銀子。而且家裡不管我們,你不會疲於應付各種大姑大嬸,我真的想照顧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開始還說得有條有理,後來他越來越緊張,大腦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林菊垂下腦袋,心裡像是忽然開了一朵巨大的花。
片刻之後,她抬起眼睛笑道:“好啊。”
錢進猛然抬起頭,四目相對之時,他們就確定了這是自己想相伴一生的人。
林菊想,這世間事情可真是奇妙,剛才她還在想,自己恐怕要一個人過一輩子了,下一秒,她就決定拉住另一個人的手。
她首先就帶了錢進去林家,讓三嬸和三叔過過目。
杜氏給他們端上茶,掃了錢進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錢進跟杜氏也算挺熟悉的了,平日裡總是嬉皮笑臉的,但今天他來見杜氏的身份不一樣了,再皮的性子也會略有些拘謹,一本正經地在跟林大樹談心。
錢進這孩子,也是個好孩子,但是林菊已經在康平坊幾年了,之前從來沒有半點端倪,怎麼如今林菊忽然就要嫁給他了?
杜氏笑道:“菊子,來給三嬸幫忙燒飯。”
平日裡,林菊過來,杜氏都不讓她進廚房的,杜氏這麼一說,林菊便有幾分明白了,三嬸是有話想跟自己單獨說。
宛桃聞言也出去了:“娘,我也來幫忙!”
杜氏帶著兩個女孩出去了,屋子坐了幾個大男人麵麵相覷。
林大樹本來就不怎麼會聊天,之所以能跟錢進有說有笑地聊這麼久,都是在硬撐著場子。
現在他總算撐不住了,就咳了一聲,問旁邊的林竹:“最近鐵鋪子生意如何?”
林竹一邊啃著桃子,一邊道:“生意不錯,都喜歡我打的菜刀啊,劍啊什麼的,那一條街上,就數我們鋪子生意好。”
林竹在鐵鋪子裡錘煉成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他原本就黑,現在就更黑了,不過還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一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錢進之前也見過林竹不少次,同他關係也不錯。
對於自己姐姐被錢進拐跑的事情,林竹心情也很複雜,於是這次見麵,林竹沒怎麼跟他說話。
錢進瞄著林竹,想刻意討好小舅子:“竹子啊,我看你比上次又黑了點……”
林竹一個眼神掃過去。
錢進立刻住了嘴,怎麼,他們鐵鋪不是以黑為美嗎?越黑代表越壯碩?
林竹翻了個白眼,這個白眼顯得特彆白:“誰跟你說的,最近我都儘量少出門了,已經白了許多了。”
他始終還記得宛桃小時候跟他說的,即便是個男子,也得注意形象。
當時他沒聽進去,但是倒是記住了,現在他也有了那麼一點愛美之心,不過這愛美之心的主要起因是,街上的小姑娘見了他都繞道走。
林竹不得不承認,宛桃的說法還是很有遠見的。
哼,這個錢進真是沒有眼力見。
杜氏一邊洗菜,一邊問她:“你怎麼忽然決定嫁給那小子了?之前也沒聽你說過啊?”
林菊將垂在旁邊的頭發攬在耳後,開始切土豆絲:“也就是最近才決定的事兒,以前也沒往這方麵想過。”
她頓了一下,臉頰有些微紅:“我就是覺得他人挺好的,他那麼一說,我就想答應了。”
杜氏有些不放心:“成親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可不能憑著一時衝動,他家的情況你都了解清楚了嗎?”
林菊笑起來:“三嬸,我又不是傻子,我同錢進相處了這麼多年,他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家裡情況也簡單,我不可能自己往火坑裡跳的。”
杜氏也知道林菊有自己的分寸。
她一個姑娘,在外麵這麼多年,在外麵一點事情沒招惹,老老實實地整天就待在秀坊裡,曾經還說一輩子就這麼過了。
而且看她現在的狀態也不錯,是發自心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