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那天,林家隻請了村裡關係近的幾家,裡正趙方正一家,朱大嬸一家,還有張大叔一家,然後就是兩個孩子的外祖家。
院子裡擺了三桌子,老太太雖然摳門,做事也漂亮,上的菜很是光鮮,雞鴨肉蛋都有,孫氏在宛桃滿月的時候還在生杜氏的氣,所以才沒露麵,外孫女抓周,她肯定是要到場的,杜家除了大嫂鄭氏都來了。秦家更加來得齊,外孫抓周倒沒什麼,主要他們知道肯定有好吃的,定然要吃得肚皮渾圓才算不虛此行。
熱熱鬨鬨的人坐了一院子。
鄭氏沒來,杜氏也不在意,她本來也不怎麼想看見杜氏,杜清敏也覺得杜氏不來比較好,她真是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非要跟妹妹作對不可,既然如此,還不如不來呢,省得惹人生氣。
等吃完飯,堂屋裡滿滿的聚的都是人,圍在一起興致勃勃地看兩個小娃娃抓周。
宛桃跟林竹被抱在一起,坐在堂屋裡的草席上,外人絕對看不出來這是一家子的,兩個孩子長相差距實在是大,一個像大戶人家精細養出來的小娃娃,一個卻黑得跟炭似的,雖然身上穿著衣服跟宛桃差不多,但放在一起看,就是怎麼看怎麼辣眼睛。
好在大家都知道分寸,紛紛誇宛桃漂亮,可愛,聰明,誇林竹的時候統一一句,這孩子長得虎頭頭腦的,可真結實啊。
秦氏抿著嘴安慰自己,男孩子要好看做什麼,壯實不就行了,小姑娘再好看又有什麼用,以後還不是彆人家的,得意個什麼勁啊。
兩個娃娃坐在一起實在很有喜感,連一向不聞窗外事的林初墨都站在人群中,笑著看著他們。
宛桃和林竹麵前放著一大堆東西,有特意準備的糕點,芝麻餅,地瓜,花生糖果之類的吃的,還有筆墨紙硯,這是林初墨貢獻出來的,還有一把小木劍,一個算盤,一串銅板,一把小勺子,胭脂,簪子,繡花帕子啥的,還有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林家人為了這次抓周宴高度團結,東西準備得可真全啊。
宛桃大致瀏覽了一遍,女孩嘛,抓什麼合適呢,她還在想呢,旁邊的林竹就二話不說手腳並用撲了上去。
秦氏了解林竹是個饞貓,把他喂飽了才端上來的,可沒想到,這貨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剛吃飽那回事似的,毫不猶豫就朝吃的撲過去,抓住一塊糕就啃,秦氏氣得不得了,這就知道抓吃的,以後不得是個饞鬼啊,真有出息。
不過林竹還陰差陽錯地抓了一把勺子,圍觀的人愣了愣,紛紛撿好聽的說,這孩子以後有口福啊,還會做菜,真是不錯。
這邊林竹吃得香噴噴的,宛桃慢吞吞地走過去,撿起了一本書,還有一串銅板。
圍觀的人更興奮了,說林家要出一個才女啊,而且看著樣子還有財運,真是有福氣,這兩樣確實是宛桃最喜歡的,她最愛看書,也很愛錢,當然,美食必不可少,但不能當著大家的麵急吼吼地顯示自己是個小饞貓呀。
秦氏氣得直咬牙,怎麼搞的,她的兒子,怎麼抓周抓到的東西都比宛桃差勁些。
孫氏高興得不得了,抱起宛桃就親,說外孫女以後得出息,孫氏是教書先生的妻子,自己也讀過書,知道女子無才便是德都是某些無知之人編出來的鬼話。
老太太在一邊聽著,頓覺自己有榮與焉。
孫氏確實是看不上林家,但在林老太麵前,她很是禮貌溫和,這是杜氏的婆婆,自家閨女怎麼說都是在她手底下討生活的,成親的時候太過匆忙,孫氏隻見過林老太一麵,隻覺得是個普通的農村老太太。經過這次短暫的相處,孫氏覺得她雖然不算什麼大方慷慨之人,但有一點很好,特彆要麵子。
要麵子就好辦,要麵子的人好對付,最怕的就是沒臉沒皮的人了。
林老太則覺得跟她相處很舒服,覺得她跟杜氏一樣都是聰明人,她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不像秦老太太,賊眉鼠眼的隻知道瞄林家有沒有啥好東西。而且論家境,林家是比不上杜家的,親家對她客氣,無形之中也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於是兩個老太太懷著不同的心思,表麵上相處得還挺融洽。
等來人走得差不多了,秦家在秦氏屋裡待了許久,磨了半天,終於將席上沒吃完的東西打包得差不多了,又明確地從林老太那裡得知,根本沒可能再留一頓飯,才很不甘心地走了。
孫氏舍不得外孫女,多留了一會兒,林老太對杜家人很有好感,中午還剩下沒有下鍋的菜,她很熱情地要留杜家人再吃一頓,杜榮則客氣地表示回去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正在拉鋸的時候,院子裡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有人在家嗎?”
宛桃被抱在孫氏懷裡,下意識就偏頭往外看,隻見庭院裡站了一個人,道士打扮,手裡拿著一柄拂塵,鶴發童顏,更奇特的是,他身後的天空正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紫色,雲彩翻滾,桃花隨風飛舞,帶著香味的清風吹過他的衣袖,好像隨時要乘風而去似的。
在場的人都被這架勢震住了。
林老太在短暫的愣神之後,下意識上前一步,無比激動:“道長?”
儘管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她依舊記得當時的場景,這道長分明就是十幾年前給初墨賜名的道長,宛桃的名字也是那時候起的,她現在就覺得,宛桃表現得不凡,也是因為得了道長仙氣的緣故。
白發道長徑直走到宛桃麵前,他的眼睛很深邃,盯著宛桃,滿含笑意:“在這裡過得怎麼樣?”
這句話沒頭沒腦的,旁人都聽不大懂道長的意思,宛桃卻震驚地瞪大眼睛,他了然的表情,似乎知道她是來自未來的靈魂了?難道這件事情跟這位道長有關係?
道長微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這都是命運的安排。”
他抱著的拂塵在宛桃麵前一拂:“這孩子是大富大貴之命,一身旺夫之像,你們可要好好照看著,虧待不了你們。”
林老太震驚無比,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如果十幾年前她對這位道長還半信半疑,現在則是完全拜倒在道長的仙風道骨之下,他說宛桃是大富大貴旺夫之命,那肯定就是,那他們林家可是撿到寶了。
老太太激動萬分:“道長,這娃娃以後會有啥造化?”
白發道長眯起眼睛,搖頭晃腦:“天機不可泄露,她投生林家,亦是你們的福氣,隻管好好照看便是。”
老太太明白天機不可泄露,她想起初墨,急忙問:“道長,你還記得我嗎?十幾年前,你也來過這裡,還給這兩個娃娃賜過名字,這就是宛桃,還有我四兒子林初墨,不知道他以後有什麼造化?”
林初墨默默地站在堂屋前,見眾人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也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波動,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一樣,莫名地也帶了幾分仙氣。
道長笑:“氣質清正,心無雜念,自然是有造化的,這話你倒不必來問我。”
雖然隻給了這麼似是而非的幾句話,林老太還是樂開了花,林家世代耕種,沒出過什麼大人物,如今兩個有造化的後輩都托生在林家,儘管還沒露出啥端倪,林老太已經覺得麵上有光了。
她趕忙道:“道長若是不嫌棄,在家裡用一頓飯吧,今日正好是我那孫女的周歲宴,家裡還有許多菜,我現在就讓媳婦給您做。”
說著便招呼杜氏:“你去做菜吧,你做的菜最好吃,旁人做的上不了台麵。”
平時她不會使喚杜氏做事,但家裡來了貴客,秦氏和袁氏做的菜賣相太差,味道也一般,她嘗過杜氏做出來的飯,還感歎了好久,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一樣的東西,杜氏做出來,它就好吃得多。
白發道長大笑:“不必,貧道還要趕路,此番前來也是偶然。”
他再次看了宛桃一眼,目光澄澈,似在鼓勵一般,宛桃愣了愣,她覺得自己好像碰上了一些神秘的,她還沒辦法理解的東西。
關於她變成林宛桃這件事情,她還有很多疑惑,隻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她也沒法問出口,況且她覺得,就算自己拽著他問,他很可能隻會虔誠地回答她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白發道長大笑數聲,走了出去,像是來的時候那般突然,很快便消失在村口的桃花林裡。
孫氏等人早就看呆了,林老太心裡感動之餘,瞧見親家目瞪口呆的模樣,心裡得意:“這便是十幾年前給宛桃和初墨賜名的道長。”
這故事,宛桃一直以為是林老太編出來的,如今一看,還真有這個人,而且說自己是什麼旺夫之像,大富大貴就算了,這個旺夫,聽著實在有些彆扭。
在場的人都麵麵相覷,最終,孫氏很嚴肅道:“親家,這件事情得瞞住了,不能給外人知道。”
林老太疑惑:“為什麼?這是好事啊。”
不僅是好事,還是臉上有光的事,林老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孫氏道:“我們都是平頭百姓,宛桃的命數不管是不是真的像道長說的那般,都不能被彆人知道,要不然被位高權重的人知道了,若是動了什麼歪念,我們根本就護不住她。”
林老太一輩子就在依山村這麼一小塊地方,眼界見識都有限,這麼一說,她才意識到這事情的嚴重性,幸而這個時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在場的人也隻有家裡人還有杜家的人,也是巧,大房和二房的人還有都不在,幾個小孩子聚一堆在外麵玩了,估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環視一周,咳了一聲:“親家母說的有道理,這件事情,你們都給我爛在肚子裡,絕對不許說出來,誰要是說出來,那林家要遭到滅頂的災禍,我們一個都活不成!”
在場的人,就算剛開始不曉得,被林老太一嚇,恨不得立刻指天發誓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
杜氏孫氏懷中乖巧的女兒,心裡感慨萬分,宛桃才這麼大一點,已經能看出來是個美人胚子,以後隻會比她更好看,她擔心宛桃出身林家這樣的普通莊戶人家,護不住她。
作為一個母親,隻希望孩子之後平安喜樂便好。這個消息一定要瞞著,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惹來多大的麻煩。
宛桃覺得這件事情太玄幻,雖然白發道長出現得很突然,說的話也沒有什麼根據,但是所有人都對他迷之信任,而宛桃卻覺得,白發道長仙風道骨的外表下,莫名藏著一些老頑童的氣質。
隻不過她一個話還說不利索的小娃娃,也沒有啥發言權。
而且這件事情對她隻有好處,比如老太太對她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吃午飯的時候,不用杜氏動手,老太太顛顛地去廚房做了一碗雞蛋羹出來,喜滋滋地跟杜氏說:“你吃自己的,我來喂宛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