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正跟朱大嬸說話呢,便聽到外麵傳來林大樹略帶欣喜的聲音:“大哥來了?”
杜氏一愣,還沒扭過頭呢,眼圈就禁不住紅了,朱大嬸不大了解內情,雖然跟杜氏相處得的確不錯,但是杜氏以前的事情從來不跟他們多提,朱大嬸是個知道分寸的人,從來也不多問,隻是今天看杜氏娘家那邊沒來人,她便以為杜氏跟娘家關係不好,嫁了人便斷了往來呢。
朱大嬸趕緊遞了個帕子過去:“那你快出去看看吧,宛桃放在這裡,我給你看著。”
杜氏意識到失態,有些歉意地笑笑,接過帕子就出去了。
朱大嬸則被她那一笑晃了晃眼睛,不由心想,到底人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那不是有一句詩叫什麼來著,哦,梨花帶雨,果然美人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
宛桃好奇啊,聽剛才林大樹那稱呼,外麵的應該是自己大舅吧?好想出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林大樹對杜清敏熱情極了,他心裡裝著自己媳婦,對媳婦的娘家人自然是恨不得上趕著供起來,這門親事,杜家那邊並不同意,是清容執意要嫁進來的,因此跟娘家的關係鬨得有些僵。
他今天提心吊膽了一天,生怕媳婦娘家不來人,所以見到杜清敏,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擠在一起了:“大哥快來坐,這麼遠的路可累壞了吧?”
還很殷切地搬凳子給他坐,又屁顛屁顛轉頭去給杜清敏帶的小丫頭杜明,抓了一大把糖果出來。
杜清敏有幾分心情複雜地看著林大樹:“……”
他確實是看不上林大樹,不止是他,他一家人都看不上,如今看來,林家縱然不怎麼樣,這林大樹本人也沒什麼本事,但是人是真憨厚,估計也是真疼媳婦。
然後他便看見小妹走了出來。
一彆有十個月光景,清容好像比離開的時候胖了一點,身穿一件撒花交領淡青色長裙,許是因為做了母親的緣故,眉眼越發溫柔,看著她這樣的模樣,就知道在這裡應該沒吃什麼苦。
杜清敏心裡好過了些,杜氏見到兄長,還是她年少時候頂天立地的模樣,不免又忍不住紅了眼圈。
杜清敏連忙迎上去:“小妹,娘這幾天身子不大好,我就沒讓她來,過幾天你帶著孩子回去看看她,當時跟你置氣,無非是希望你過得好罷了,你不要怪娘。”
杜氏心裡都明白,娘今天不來,估計還是生她的氣,有些事說不明白,杜氏選擇這條路,心裡又何嘗不苦。
好在她終於沒有看走眼,林大樹對她確實不錯。
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的杜明抬起頭,對著杜氏甜甜一笑:“姑姑。“
小姑娘五歲,紮著雙丫髻,小臉圓乎乎的,可愛極了,杜氏心裡一軟,牽過她的手:“明明,這麼長時間不見姑姑,有沒有想姑姑?”
明明拚命點頭,聲音又軟又糯:“明明可想姑姑了,姑姑這段時間都沒有來看明明。”
杜氏笑道:“姑姑這段時間在做一件大事,生你妹妹可辛苦了,過來,我帶你去看。”
屋裡,宛桃和朱大嬸都一臉八卦,即便知道不好偷聽外麵的動靜,也實在是忍不住,朱大嬸支棱著耳朵,一邊聽一邊琢磨,宛桃還太小了,聲音隻能聽個大概,有些著急,隻有春花好奇地趴在床上,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不知道她們為啥忽然這麼安靜。
察覺到他們要進來了,朱大嬸迅速坐正,連忙扯過旁邊的針線框,裝作一直在繡花的樣子,宛桃有些目瞪口呆的,然後便見杜清容牽著一個小小的姑娘走進來,身後跟著高大的杜清敏。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杜清敏,生得跟杜清容有五分相像,很是英氣,讓人莫名地就就覺得有安全感。
杜氏跟朱大嬸簡單地介紹過杜清敏之後,朱大嬸便咧嘴笑了,將春花抱起來道:“那你們先說話,我帶春花出去坐了,等會沒位置了,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瞎擠。”
人家兄妹好不容易見麵說說體己話,她就不跟著湊熱鬨了,然後就迅速溜了。
宛桃下意識地追著朱大嬸的目光,然後就跟杜清敏的目光相彙聚了。
然後,她看到,杜清敏的眼中似乎爆發出了小星星,剛才麵容還有些冷的杜清敏,似乎突然看了個某種非常可愛的小動物一樣,迅速被萌化了。
這小侄女也太可愛了吧!這比自己女兒可愛多了啊。
清容小時候長什麼樣子,杜清敏著實不大記得了,唯一隻記得,那時候街頭巷尾的,有好多臭小子追著自己妹子跑,那時候小孩子不懂事,見到自己喜歡的小姑娘隻會欺負,他一天到晚顧著揍那些小子,揍得拳頭整天都是腫著的。
小侄女這麼可愛,以後被臭小子惦記怎麼辦?
她不知道自己舅舅已經腦補到這裡了,隻是看著杜清敏不斷變幻的神色,有些好奇,杜清敏跟個小孩子一樣征求妹妹的同意:“我能抱抱她嗎?”
杜氏好笑:“你抱就是了,還問我做什麼?”
明明小的時候,他也抱過,家裡那個臭小子他也沒少抱,但是時間畢竟久了,杜氏指導了半天,他還是手忙腳亂的,最終怕傷了小侄女,抱了一會兒就把她放下來了,依依不舍道:“你們要是在家裡該多好。”
杜氏頓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杜清敏歎了口氣,想像小時候那樣抬起手摸摸她的頭發,最終意識到,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沒法永遠將妹妹護在手中,有的時候即便他想,也沒有那個能力。
他的手動了動,終究作罷,道:“娘現在生你的氣,不過是心裡那道坎沒過去罷了,你彆怪娘,哥哥家,永遠是你的家。”
杜氏抿嘴一笑,將宛桃抱過去換尿布,在杜清敏看不到的地方,宛桃感覺到,有一滴溫熱的眼淚,輕輕地落在了自己臉上。
這之後,宛桃好像感覺杜氏的心思放下了些許,她不知道杜氏心裡藏著多少事情,是什麼讓她眉間有那麼一絲化不開的憂愁,便隻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讓她開心,比如,不吵不鬨乖乖巧巧。
滿月宴過了之後,秦氏仿佛安靜了幾天,不像之前那般有事沒事就來三房這裡轉一頭,看杜氏有沒有藏著什麼好東西,這幾天過得頗為舒心,連宛桃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備,還覺得這個大伯母也不算無藥可救,大家都相安無事便是最好了。
一日,杜氏出去給宛桃洗尿布去了,因為路離得不遠,就是擰幾把的事情,杜氏便將宛桃放在炕上,旁邊圍上被子枕頭什麼的,端著盆出去了。
宛桃剛睡醒,這會兒還不困,但是渾身軟軟的,也不能爬不能坐,頗有些無聊,正盯著外麵搖擺著的樹葉默默數數的時候,門口一道黑影閃過,好像有個人在探頭探腦的。
宛桃瞧過去,便見秦氏趴在門口往裡麵看。
宛桃心裡一驚,那秦氏親眼看到杜氏出去了,便偷摸著來到三房這裡,看到宛桃獨自在床上躺著,又往院門口瞧了一眼,杜氏還要有一會才能回來,老太太出去串門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邁了進來。
宛桃身體繃緊了,這個秦氏到底想做什麼?
秦氏動作麻利,半點不帶耽誤的,衝著杜氏的嫁妝箱子就去了,杜氏的箱子沒上鎖,她翻了半天,翻出幾塊布料和一些碎銀子,胡亂往兜裡一揣,還嫌不夠,待要繼續翻的時候,不經意地回頭,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嬰兒,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她,好像能看透這世間一切肮臟的東西。
秦氏一驚,竟然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她生養過幾個孩子,知道這麼大的孩子不可能知事,就算看著自己,也不會真的知道她在做什麼。
秦氏默默安慰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死丫頭片子,真邪門!”
她有些惱羞,看著宛桃,忽然惡向膽邊生,跑過去將圍著宛桃的被子扯了一些在地上,又將她往炕邊上抱了抱,略微一動就會掉下去的位置,做完了這些,秦氏才感覺心慌,將東西塞了塞便一溜煙跑了。
宛桃做夢也沒想到,秦氏居然如此惡毒。
她這麼大的嬰兒,要是從炕上摔下去,那十有八九就毀了,院子裡沒人,她就算哭鬨也沒用,風從門刮進來,宛桃覺得有些冷颼颼的。
杜氏很快就回來了,看著開著的門,她有些奇怪,走的時候門分明是虛掩著的,秦氏走得太慌張,連門都忘了關。
杜氏趕緊放下盆跑進去看,這一看,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宛桃在炕邊搖搖欲墜,差點就要掉下去了,杜氏趕忙將宛桃抱起來,宛桃見到娘親,聞到屬於娘親身上獨特的香味,再也忍不住,張開小嘴哇一聲哭了出來。
她既委屈又後怕,都是一家人,她原本隻是以為秦氏愛占些小便宜,沒想到秦氏居然惡毒成這樣,這還是宛桃第一次這般哭,哭得杜氏心都要碎了,她連忙安撫宛桃:“都是娘的錯,娘以後再也不會留著你一個人了,娘在這裡,彆怕。”
等宛桃終於哭夠了,抽抽噎噎地藏在杜氏懷裡,才想起來要控訴秦氏的罪行,可是她現在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更彆提說話了。
宛桃急得不得了,秦氏這般惡毒,要是這次得逞了,以後肯定還會繼續偷杜氏的東西,甚至故意來傷害她,杜氏全部心思都在女兒身上,根本沒發現自己的東西少了,也沒來得及思索,一向乖乖的女兒怎麼會把被子掀到地上。
等林大樹回來,聽說女兒差點摔地上,也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坐在床邊上皺著眉頭端詳了床半天,最終琢磨著要在床旁邊加上一圈圍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