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也抬手見禮。張瑾抬手,對著謝臨回禮,隨後再拜薑青姝,“陛下。”
薑青姝安坐如初,笑道:“朕本是要用膳的,先是三位愛卿來了,朕便叫上他們一起,隨後太傅與張相又相繼而來,不知張相用膳了沒?"
對於小皇帝這言笑晏晏打太極的態度,張瑾眸色冷淡,隻道:“既然四位已至,臣便直言,大理寺案,臣請三司會審。"
這正合薑青姝的意。
其實無須想,張瑾也會料到她會如何,但他既然親自來,也是料到了謝臨會對女帝施壓。
對上謝臨,小皇帝鎮不住。
張瑾素來埋頭做事,許多爭端皆置身事外,此刻他親自出麵,僅僅站在那兒,氣場便令人十分望而生畏。
謝臨已經年邁,縱使曆經幾朝,位列三師,竟也被他壓下去一分。
張瑾垂袖靜立,雙瞳如浸霜覆冰,繼續緩聲道:“此事關乎大昭律法,高祖曾言, 便是天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民心所向,無非民生與公義,所謂國不可無司法,有司法而不善與無司法等。若要整肅朝廷、樹立皇威,令天下人心悅誠服,陛下更不可避之不談,此事非但要查,還要徹查。"
“臣請查三件事。”
“一者,徹查齊國公世子刺殺刑部官員裴朔一事。”
“二者,徹查由大理寺主審的殺人案,以及斷案前後一切流程。有無包庇、如何勾案,嫌犯為何不申辯、證人由何人收買,皆不可放過。"
“三者,徹查半個月前,京兆府查封酒肆之案。”
張瑾說著,再次一拜,“此三案查明,才可整肅綱紀,以正禮法。”
張瑾的嗓音清冷平淡,語氣平靜從容,卻有如一道道冰錐擲落,四分五裂,砸得人心肝亂顫,遍體生寒。
殿中幾人,一時都找不出駁斥之語。
薑青姝注視著眼前身形挺拔、冷峻肅然的張瑾,一刹那竟是在想,他和張瑜真的是親兄弟麼?這兩人,不管從哪裡看,都毫不相關。
一冷一熱,一文一武,一內斂一張揚,一廟堂一江湖。
但也許,正是因為張瑾活得過於冷峻淡漠,如同一尊無情無欲、不染世俗的雕像,隻能立在最高處睥睨眾生,才會放縱張瑜那般自由活潑
,仿佛一團火般直接而奔放。
薑青姝稍微走了一下神,隨後她抬眼笑道:“張相說的很有道理,太傅一心為朕,張相卻心懷大局,二者相權,朕以為的確當徹查,不可有所忌諱。"
她這麼說,既偏向張瑾,又儘量給謝太傅麵子,謝臨神色頗為不悅,但還是儘量在女帝跟前表現得和顏悅色,“陛下說的是。”
薑青姝說:“朕今晚再斟酌一二,明日早朝時降旨,齊國公也無須擔憂此事,朕相信若世子有冤,必會查明真相、洗清冤屈。"
齊國公笑容苦澀,"是。"
薑青姝又看向秋月:“飯菜也涼了,你命人重新送幾個熱菜來,五位愛卿肯定都沒用膳,便一起吧。"
秋月目睹全程,此刻方才暗暗鬆了口氣,屈膝一禮,正要轉身去準備,誰知張瑾剛和女帝統一戰線沒多久,此刻依然不給麵子,直接拒絕道:"多謝陛下好意,臣家中還有事,便不留在宮中用膳了,臣告退。"
說完他就走了。
薑青姝:"……"
家中有事?你家中能有什麼事,一無妻二無妾,上無父母下無孩子,你急著回去揍你弟嗎?
第二日,為五月初一。
朔望朝參,在宣政殿進行。
平時的常朝,一般隻有五品以上官員於紫宸殿上朝議事,低品秩的官員無法見到皇帝,且禮儀從簡,並不隆重。
而朔望朝參,則是真正的文武百官齊聚。
殿上設黼展、熏爐、香案等,禦史大夫領屬官至殿西廡,浩浩蕩蕩,依次傳呼,百官於宣政殿就位,裴朔和孫元熙等人也在其列。
人多,就很好。
其實薑青姝穿越前,如此大朝會,女帝是比較怯場的,眾臣也隻是走流程,有什麼奏報皆看尚書省的左右二相,但現在漸漸的,女帝敢在朝堂上發言,大家也在慢慢適應。
按照職權,大理寺卿再次上奏昨日擊鼓之事,薑青姝隻需要順手推舟,這次有張黨的鼎力支持,非常順利。
既然三司會審,便要定一個主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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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調查開始進行。
後來幾日,薑青姝都很是悠閒地在觀察實時,對調查進度頗為滿意。"謝黨此番是吃了大虧。"
禦花園中,趙玉珩靜坐在薑青姝身側,手把手教她穿好鉤餌,此釣竿以繭絲為綸,甚為精細,他按著她的手,教她如何用技巧提竿。
兩人一邊愜意地釣魚,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那案子。
本來薑青姝也不是真的對釣魚感興趣,畢竟她也隻是外行,上回不過尋由頭為難那幾個翰林,誰知君後聽聞,反而對她笑言:“陛下可願意與臣一起垂釣?”
然後他們就來了。
日光西斜,宮人遠遠侍奉,隻看見緊密相貼的兩道人影,薑青姝半靠在趙玉珩懷裡,仔細看著湖麵上的釣浮,認真地說:“朕忍耐謝黨許久,之前一直有所顧忌,如今既然有了時機,朕非得動幾個人不可,即便他們對朕有怨,朕也不會罷手。"
就算忠誠度和影響力狂跌,她也要動。
在遊戲裡,每次抄家一個家族,那個家族的所有成員以及他們的朋友、師生,都會狂跌忠誠,女帝的影響力必然還會跌,但隻要能拔除毒瘤,漲回來並不難。
“陛下有刮骨去毒之決心。”
她偏頭,看了看趙玉珩好看的側顏,笑道:“君後會支持朕嗎?”
"會。"
她又笑了。
一陣寒風吹來,她忽然咳了咳,趙玉珩抬袖替她擋了擋風,皺眉道:“陛下這幾日似乎一直在咳嗽。"
她心虛道:“可能……是薛兆鬨鳳寧宮那夜,不小心著涼了……”
應該是一點小感冒。
她並不在意。
“陛下龍體,不可兒戲,既然在咳嗽,今日這麼穿這麼單——唔,咳咳……咳……”
趙玉珩還沒說完,結果他自己似乎也沒忍住,掩袖咳了咳,一咳完,就看到少女清淩淩的雙瞳,笑眼彎彎地瞅著他。
"你還說朕,你自己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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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珩:"……"
趙玉珩眼露無奈。
少女纖細的手掌遮住男人的半張臉,隻露出那雙清冽好看的雙瞳,如微涼的湖水,在人心尖流淌而過,帶著微涼卻柔和的觸感。
她望著望著,忽然心念一動,湊近望他的眼睛。
“君後,你——”
她想說,你的眼睛真好看。
不是謝安韞那種風流桃花眼,也不是張瑜那種明媚漂亮活力四射的眼睛,更非張瑾的冷酷凜然,而是如玻璃種的翡翠一樣,越在黯淡之處,愈發暗自生光。
像明珠一樣好看。
薑青姝又湊得更近。
她的手依然在捂他的唇,睫毛相觸,微風卷著碎發,淺淺撓他的頸邊,很癢,要癢到人的心底去。
克製,有禮。
那是平時的君後。
但身份規矩在外,君子禮儀在內,他依然為心上人所傾心,不由自主地傾身想靠近…
“唔。”
她的唇撞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眼睛微微瞪大,疑惑地看著他。趙玉珩垂睫。
隔著手背。
也算一個極其淺淡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