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被外裳緊緊裹著,伸出一隻手臂接時,露出一片瑩白之色。他卻偏著頭,沒有看。
“陛下還有羞恥心麼。”他禁不住冷笑。
她反問: “那你呢?你有嗎?你把朕從椅子裡拖到地上時,就像一隻發了情的公狗,醜態畢露。"
她還敢激怒他。
張瑾手猛地一攥,指骨哢哢作響,幾乎從齒縫裡蹦出二字, “薑青姝。”
瞧瞧。
都氣得直呼大名了。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阿奚?”
“你對得起他麼。”
“那你,對得起他麼?”
她感覺到他沉默,笑了一聲,說: "朕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朕是帝王。"
“而你——”
她安然自若地背過身去,雙手繞在身後,去係抱腹的帶子,淡淡道: “昨夜,是朕幸了你。”
帝王,臨幸多少個男人,都無所謂。被她臨幸,才是他們的榮幸。
那麼多人拚了命的想進她的後宮,爬她的龍床,妄圖懷她的儲君,卻都是癡心妄想。
譬如謝安韞,身居尚書之位。卻連觸碰她都不配。
少女烏發散著,露出窄肩細腰,挺直的背白皙無暇,像一塊會發光的冷玉。
這樣坦然直接,反而令心生低俗之念的魑魅魍魎自慚形穢,而不敢直視。張瑾終於回頭,直視她的脊背。
任何輸局,都
是從畏懼開始的,他絕不受她挾製,越不敢看,越不敢麵對,越是懦弱者的做法,越是贏不了她。
他企圖平靜又冷漠地審視她,但看久了,腦子裡又勾起昨夜細碎的綺念。
是藥效。
一定是。
他閉了閉眼,轉身去穿衣。
那些黏膩的衣服被他勉強穿在身上,他整理發冠,又恢複了那副孤傲冷漠的樣子,推門出去。
薛兆守在外頭。
看見張相出來,他連忙迎上前去,目光卻控製不住在觀察張相的神色,企圖從冷漠的外表下看出一夜放縱的端倪。
張瑾平聲道: “拿帕子、水盆過來。”
"啊?是……"
薛兆急急忙忙去吩咐,片刻後,又看見張瑾親自拿著水盆帕子進去。薑青姝看他折返,倒是挑了一下眉,看他親自把帕子浸了水絞乾,遞給自己。
"把血擦去。"
女帝這副樣子,實在不適合被彆人看見。
她接過帕子,仔細去擦,待到絲帕上浸滿了血,她又重新遞給他,由他洗去汙血絞乾,再遞回來。
兩個人都沒說話。難以想象,他們都會這麼冷靜地收拾殘局。
也是,犯不著哭天搶地,白白落了下乘,就算他在乎,也要表現出不在乎的樣子才可以,否則這都三十歲的人了,會被她嘲笑的呀。
薑青姝真的很想知道,張瑾冷靜的外表下到底在想什麼。
在想事後怎麼對付她?
她突然說: "宮外有人正在待命,這件事如果你不想讓阿奚知道……""臣生平最厭惡受威脅。""你不是很擅長做這種交易嗎?"
同樣的一件事。
上次,是他冷眼旁觀,與人交易,保王家。這次,是他親身受辱,受她威脅,殺王家。
"替朕滅了王氏一族,朕要滅得,乾乾淨淨。"
他冷笑了聲,再次把擰乾的帕子遞給她, "可以。但是陛下不要得意的太早。"
他盯著她,看她手指絞著絲帕,擦去了最後的一點鎖骨殘留的血,沒有回答他的話,
仿佛真被他這句話嚇著了似的。
是表象。
每個帝王都擅長偽裝。
張瑾起身出去,衣袍掠起一陣冷風。
片刻之後,外頭把守的內禁軍如潮水般撤去,鄧漪帶著宮人急急忙忙進來,服侍陛下更衣。她安靜由她們梳發,說: “今日之事,不必讓彤史記載。”
“可是……”鄧漪壓低聲音: "若張大人有了陛下的……"
“他不會有。”
鄧漪心念一動,心想:到底是不會有,還是就算有了,以張大人傲慢孤高的性子,也不會允許自己有?
隻有薑青姝知道,都是假的。她閉目養神,平靜地問: “長寧和嘉樂如何。”
“二位公主都暫時被拘在宮中,昨夜薛將軍還闖了公主府,將嘉樂公主駙馬押了過來。”
“是麼。”
她奇怪: "薛兆有這腦子?"反應這麼迅速,立刻就知症結所在。
鄧漪麵色詭異,壓低聲音, "陛下,是……是君後,讓薛將軍做的。"她一怔,突然睜開眼睛。
她張口欲言,鄧漪已整理好陛下的衣冠,後退一步,她似有所感,偏頭看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給陛下診脈。"他的嗓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他身後是早已待命的戚容,聞言在女帝跟前跪坐下來,薑青姝沒有動,也沒有把手腕遞給她,而是徑直看著趙玉珩。
他就站在屏風邊,望著她,雙眸蒼涼而冷寂,眼下有淡淡青黑,像是一夜未眠。"你有什麼想問朕的嗎?"她突然說。
他點頭。
"有。"
他一步步靠近她,看著她同樣也有些疲倦蒼白的臉,突然問: “再經曆一次這樣的事,怕麼?”
她沒想到他問這個,遲疑著點了下頭。
其實她怕。
威脅、下藥、與張瑾對峙,任何一個環節錯了,她都可能滿盤皆輸。
在與嘉樂飲酒時,她怕自己估錯了嘉樂,對方會提前在酒裡下藥;逼張瑾飲酒時,她又怕張瑾不會進她的圈套;張瑾中藥後,她又怕張
瑾真的會對她做什麼。
但她是帝王,不能表現得怕。
—旦她怕,豺狼虎豹就會撲過來撕碎她。
“現在呢?“
她搖頭。
“好。”
他溫聲道:“臣讓人取消了朝會,又備了膳食,陛下吃飽之後,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