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沒有燙到吧?都是奴的錯,奴沒有端穩茶,還請陛下恕罪。”
他垂著頭,脊背卑微地彎曲著,額角幾縷碎發垂落下來,擋住漂亮俊挺的臉。
卑微而擔憂。
薑青姝並沒有被燙到。她依然端直坐著,掃了一眼濺上些許茶汙的衣擺,用眼尾冷淡地睥了他一眼。
金尊玉貴的小侯爺,是做不來奉茶的活的,這段時間連秋月都在跟她說,王璟言私下裡都在練習如何奉茶、如何伺候好她,好像急於討她喜歡。
然而,忠誠還是負數啊。每日朝夕相處,他的愛情還是漲了,不過也不高,也就18而已。
薑青姝就這樣冷眼看著他在身邊伺候,用明晃晃的負忠誠表現出馴服的樣子,其實她並不那麼想留他在身邊,礙事,也不利於她刷趙氏忠誠。
不過他越是如此,她越覺得有點新鮮,有什麼是比看到一個明明根本不愛你的人努力表現愛更有意思的呢?她還沒見過這樣的呢。
她有些想知道他要乾什麼?伺機上位?讓她愛上他然後報複她?還是從她這裡尋找向謝家複仇的機會?
這副從高處跌落,明珠蒙
塵、深藏仇恨、努力壓抑所受到的屈辱的樣子,老是讓她想到以前玩遊戲時攻略過某個角色,那還算是她的白月光,不過因為刺殺她被她給殺了,實在是有點遺憾。
於是她就本著無聊又散漫的態度,玩玩看。
她很確定,至少現在,王璟言是不會刺殺她的,想刺殺的話他不會等到現在,她甚至還刻意給他製造過機會試探。
她沒有開口。
王璟言便安靜地跪著。
不過須臾,他的雙膝漸漸漫上一片血色,是皮肉被碎瓷紮穿了。“疼不疼?”她問。王璟言點頭,又飛快搖頭,仰頭望著她, "奴辦事不利,是奴自找的。"
"起來吧。"她歎了聲, "不過是一點小事,朕不怪你,讓宮人進來收拾,你去處理傷。"
"謝陛下。"
王璟言朝她笑了一下,緩慢地站起來,伸手按了按膝蓋,他說: “奴傷得不重,不必喚官人來,奴自己來吧。"
他說著,就開始收拾。
薑青姝也沒有打斷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去撈一片滾燙茶水中的碎片,那雙漂亮又養尊處優的手,自從成奴以後,已經殘破不堪、傷痕累累。
很快,他就收拾好了,看了看她衣擺上的水漬,又說: “陛下衣服臟了,進去換一件吧。”
“嗯。
薑青姝看字久了,眼睛也累,正好想著歇一歇,便起身走近了後堂。王璟言跟隨在她身後。
"什麼味道?焚香了嗎?"她突然問。
“是。”他解釋道: “陛下下朝之後一直在議政,奴猜,陛下稍後應該會很累,便自作主張提前在殿中焚了一些凝神靜氣的香,陛下喜歡嗎?"
不得不說,他真的很細致。
至少有他在身邊服侍的這段時間,薑青姝不需要在起居之上操任何心。
殿中站立著幾個宮人,卻都沒有主動過來,許是默認王璟言已是女帝的臠寵,自然由他服侍她脫去厚重的外衫。
薑青姝隻是最外層的衣裳濕了一點,倒也沒什麼,不過站著站著,她就有些犯困了,眼前的男人還在細致幫她整理領口,見她有些無精打采,輕輕撫了
撫她的臉頰,指尖微涼的觸感讓她有些舒服。
"陛下。'
他溫柔地扶著她的手臂,上前一步,在她耳側道: “既然困了,奴就服侍您歇息吧。”
她沒應。
但越來越困,她也著實有了午睡片刻的打算。
軍務刻不容緩,張瑾前去中書省親自監督擬詔,隨後又折返紫宸殿,讓女帝畫敕,再送去門下省。
隻是折返時,就聽到守門的鄧漪猶豫著說: “陛下此刻應該……不便見張相,還請大人稍後再來吧。"
張瑾寒聲道: "為何不便?"
“陛下在午休。”
張瑾聞言,微微一怔。
他想到她連日操勞,雖然那些小動作,在他眼裡都是可笑又徒勞的對抗,但的確該把自己累著了。
而且他們方才鬨得並不愉快,依這小皇帝倔強的性子,隻怕還在生悶氣,看見他會更不高興。
算了。
過一個時辰再來。
他轉身就要走,
守在殿外巡邏的薛兆正好看到他,快步過來,朝他拱手, "大人。"張瑾頷首。
薛兆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紫宸殿的方向,壓低聲音湊近: “大人……末將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稟報……"
"說。"
"方才……不知是誰叫了彤史來紫宸殿……"
張瑾腳步猛地一滯。他猛地側身,冷聲道: “你說什麼?”
本朝宮廷規矩,凡有侍寢之事,皆要由彤史記錄操持,無故是絕對不會召彤史女官來的。
薛兆被張瑾盯著,也覺得壓力大,他也不能確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萬一是他自己弄錯了,這事產生誤會了也不好,但與其弄錯,也好過失察。
他直接道: “那個姓王的一直隨身侍奉陛下,說真的,末將早就覺得他有點太殷勤了,不太對勁兒,今個兒我守在外頭,就聽到裡麵一聲茶盞碎裂的聲音,但也沒叫宮人進去收拾,我就琢磨是不是……"
他話沒說完,張瑾已甩袖轉身,重新拾級而上。
&
#34;張相?你怎麼……"
守門的鄧漪看見張瑾又折返,上前欲攔,就聽到他冷喝一聲, "讓開。"鄧漪立刻懵了。
怎麼繼謝安韞闖紫宸殿以後,張相也來?但這二人完全不可相提並論,鄧漪看到追在張瑾身後的薛將軍,心知自己絕無可能攔張相,便強壓住驚慌,冷靜道: “大人,陛下此刻不——”
“我再說一遍。”
張瑾烏眸冰冷,不耐道: “讓開。”鄧漪背脊一繃。
她還想說什麼,薛兆已上前一步,攥著她的手臂把她用力拽開,鄧漪驚慌地要大喊,卻被薛兆一把捂住嘴,薛兆壓低聲音在她耳側說: “彆這麼沒眼力見,張相不是衝著陛下去的。”
鄧漪驚懼地瞪大眼睛,心裡七上八下,隱約猜到了什麼。
"你懂了麼。"
薛兆鬆開手,放開她,又小跑著追了上去。
那一邊,張瑾已推開了紫宸殿門,快步走進了後堂,烏靴踏在冰冷的金磚上,蕩起一陣冰冷的腳步聲。
衣衫鬆散,正跪坐在龍床上的男子,聞聲緩慢回頭,看到他時,淡淡笑了, “這個時候,張大人怎麼也來了?陛下明明下令不許打擾,張大人是不是抗旨了?"
張瑾冷峻地立在那兒,麵無表情地掃了王璟言一眼,又沉眉看向他身邊的少女。
她正閉目依靠著床頭。
漂亮秀美的側顏滿是倦色,一手支著額角,密密地羽睫往下壓著,被角落的銅燈打落一片蝶翼般的影子。
雙肩瘦削,肌膚雪白,腰身盈盈不堪一握,在王璟言的襯托下尤顯嬌小可欺。
有一瞬間他以為她中了藥,心潮霎時猛地一亂,雙手猛地攥緊,怒意隨之翻湧而出,當即就要下令殺了王璟言。
然而,少女未曾睜眼,嗓音慵懶又冷淡: “一個個都喜歡闖朕的寢宮,張相又是所為何事?是敵軍打到皇官來了麼,如此焦急失態。"
她還是清醒的。
何止清醒,她還動了動右腿,張瑾這才發現,她的腿放在王璟言麵前的,對方正跪坐在龍床上,為她按腿放鬆。
不是侍寢。
張瑾: "……"
追上來的薛兆: "……"
作者有話要說:
張瑾: (惱蓋成怒)薛兆,我殺了你!!!
薛兆: (對手指) (移目) (望天)我也隻是推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