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瑤端直地跪坐在地上,雙手交疊著按在身前,微微抬頭,驚疑不定地望著第一次如此失態的趙玉珩。
"表兄……"
她失聲喚。
趙玉珩閉著眼睛,側顏在宮燈下略顯得冷峻,眼尾殘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水光。
"嗬。"他發出一聲嘶啞如氣音的低笑。
"她不該選我。"
選一個將死之人,而令自己陷入危局,縱使她有能力解決往後的那些困局,可那又該多辛苦、多艱難?
他的七娘,為了可以早日掌權,總是一整夜一整夜地不睡覺。他何其心疼。
她為什麼還要在乎他呢?為什麼……還要對他這麼好?讓他臨到頭來,突然就這麼放不下,好想再好好抱一抱她,好好地看看她的臉。
上天何其殘忍,若他今日死了,也定是抱憾而死。趙玉珩緊緊閉著眼睛,連呼吸都在打顫。
而他麵前,謝安韞也早已聽完了霍元瑤的話,他神色已經從怔然,到難以置信,最後成為了咬牙切齒地恨。
他剛說她無情,她就對著另一個男人有情給他看。他又被她狠狠地打了一耳光,打得極其響亮,連五臟六腑都跟著一起疼了起來。
謝安韞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撫掌道: “嘖,
真是令人感動呢,好一個一個要死、一個不讓死,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極為諷刺,笑容有幾分失控與癲狂, "趙玉珩,你何必做出這副虛偽的樣子,她費儘心機地不讓你死,你是不是很得意?"
謝安韞已經要氣瘋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趙玉珩現在死不成,應該對他更有利才對,他為什麼還要這麼憤怒?
他越憤怒,他就越像個笑話。
像個跪在地上拚命乞討,都得不到彆人不要的東西的可憐蟲。
謝安韞恨不得砍死他,趙玉珩平息片刻,抬眼看著他,忽然笑了, “謝尚書何必心急,你的敗局已經注定。"
"你什麼意思?"
謝安韞驚疑不定地盯著他。
他還想乾什麼?
趙玉珩朝他微微一笑,突然從袖中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謝安韞麵色驟變,眼疾手快地伸手想攔,但對方到底是快那麼一步,迅速喂到口中咽了下去。
“表兄不要!”
一聲驚叫陡然劃破空氣,一邊跪坐著的霍元瑤猛地起身,不顧一切地往前撲去。然而她終究晚了一步,整個人重重地跌落在他腳邊,隻來得及扯住男人冰冷的手腕。
她仰起頭,眸色驚恐不已,雙手用力地抓著他,語無倫次道: “你吃了什麼……那是什麼……表兄你等我,我去叫太醫……我去叫太醫……"
霍元瑤急哭出了哭腔,一邊說著,一邊想從地上爬起來衝出去。但她實在是太慌張,甚至連站都站不穩。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殿下手中還會有藥?這又是哪裡來的藥?為什麼她在他身邊這麼久,竟然完全不知道?!
霍元瑤萬念俱灰,雙手不住地打顫。
她辜負了陛下的囑托,表哥要出事了,這一瞬間,她甚至無助到開始想念起遠在邊關的兄長,如果阿兄還在殿下身邊,肯定比她能保護好殿下..
“不必了。”
趙玉珩的嗓音嘶啞,低咳了兩聲,垂睫看著她淚流滿臉的臉,平靜道: “瑤娘,你認識表兄這麼久,應該知道,但凡我要做的事,都沒有人能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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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顆藥,自是他要求王璟言從紫宸殿中尋機偷換出來的。
王璟言以為他要換藥,是為了以防萬一,防止女帝還是要對他下手,可他們又怎麼知道,早在他選擇清醒地沉淪時,就已經將殺自己的刀交給了她呢?
情愛於人,莫過於毒。
趙玉珩漸漸感覺到腹痛,他的抬眼望著謝安韞,眸底醞釀著冷靜的嘲意, "還不動手嗎?謝尚書。"
謝安韞臉上的癲狂漸漸消失,他盯著趙玉珩,活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如果說,謝安韞是對著彆人發瘋的瘋子,那麼趙玉珩此刻在他眼裡,就是另一種極端的瘋,他冷靜而理智,殘忍地對著自己瘋。
謝安韞不得不提前動手了。
他看著趙玉珩,冷笑道: "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便現在送你一程!"
他驀地拔劍,劍身帶出一道令人心驚的雪光,猛地朝趙玉珩的脖頸揮去,許屏驚叫一聲撲過去,背後硬生生挨了這一下,她忍著疼,不顧一切地大喊起來: “快來人!來人護駕!君後遇刺!”
外麵的人,早已等候多時。
許屏的呼喊聲一響起,他們就猛地衝了進來,謝安韞一次未中,還想揮劍再砍第二劍,然而他的劍還沒落下,為首的將軍看到這一幕,猛喝道:"謝尚書刺殺君後,大逆不道,給我拿下!"
一撥人迅速擋住趙玉珩,另一波人朝著謝安韞衝去。
謝安韞冷笑一聲,一個士兵持劍朝他揮去,卻被他反手一劍砍倒在地,噴灑的鮮血猶如薄霧,頃刻灑滿了殿中地磚,謝安韞冷笑道: "發信號通知他們,即刻動手。"
他帶來的甲士與之纏鬥起來,其中一人得令,迅速發出響箭。以此為訊號,暗中蟄伏待反的士兵聽到動靜,從暗中齊齊衝出。謝安韞提前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