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湊得這麼近,連少年的眼睫毛都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同時,她也看到了他眼睛裡的自己,真好看,乾淨無暇,如同她身後高懸
的明月。
於是,他抓住了他的月亮,趁著酒意壯膽,傾身小心翼翼地親她的唇。
是第二次親了。
他依然緊張。
偏偏此刻不巧,宮中的侍衛提著燈籠巡邏到冷宮,看到屋頂上坐著的兩個人影,一時都以為眼花了,聽說冷宮這裡死過不少人,差點以為這是大半夜的活見鬼了,不由得顫抖著大喝一聲。
“誰在那兒?!”
這少年剛剛醞釀著情緒,正要務必鄭重地親吻他的心上人,突然被人煞風景地打斷,不由得惱怒偏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那群侍衛看到這少年漂亮張揚的臉,俱是一愣,哪有鬼長得這麼賞心悅目的?他們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可疑人員。
“形跡可疑,可能是刺客!”
“快拿下他們!”
“屋頂上的兩人,你們在做什麼!速速下來束手就擒!”
薑青姝一聽他們叫喊,立刻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腦袋往少年胸口一紮,生怕被認出身份,少年把少女腰肢一攬,抱著她撒腿就跑。
這小子輕功太好,遛得太快,以致於剛剛確定這是活人的侍衛們,又險些懷疑是碰到了鬼。
薑青姝身為皇帝,第一次在宮裡被當成刺客,這簡直太荒唐了,是傳出去會被禦史們上折子罵死的地步。
但其實,她也有一顆叛逆愛玩的心,隻有跟阿奚在一起才會變得如此,此刻,她被他拉著手在皇宮裡不停地奔跑,連心跳都快了。
她抬頭,望著阿奚的背影。
在這個富麗堂皇的皇宮裡,她已經沒有彆人作伴了,多謝他還願意陪著她。
薑青姝喝了酒,又鬨了事,跑出了一身汗,一口氣乾了平時想做都沒做的事,莫名覺得開心,以致於偷偷溜回寢殿時,她還有些意猶未儘。
卻看到站在側門處的男子。
紫色官服配金玉帶,肩袖紋以鳳池,外加徑五寸獨科花,象征當朝一品,張瑾垂袖靜立,眉眼如覆了一層寒霜,兩側的宮燈照亮他的臉,卻融不開比夜色都涼的冷意。
他仿佛已經站在這兒,等了很久很久。
身後的內官們悉數垂著頭,如臨大敵。
張瑾看到玩夠回來的女帝和弟弟,才抬腳走上前來,正要說什麼,卻聞到了濃烈的酒味。
“陛下飲酒了?”
他語氣微沉。
她聞言,拉著張瑜的袖子,直把他往身後扯,張瑜卻又拗著她的力氣,反過來往她前麵湊,兩人居然互相推攘客氣了起來。
張瑾立刻明白了,這兩個人,說不清是誰帶壞誰,卻都不讓人省心。
一個仗著自己是皇帝,一個仗著自己是他親弟弟。
帝王的身份令人不能冒犯分毫,這原是誰也要遵守的規則,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張瑾原先也是這樣理所應當地叮囑阿奚——不可以飛簷走壁,不可以隨便叫七娘,不能隨便打鬨。
都破例了。
顯得他
特意的叮囑,好似在拆散他們一樣。
“夠了。”
張瑾閉了閉眼,忽然覺得無法忍受,捏緊了袖中打算遞來的折子,對著周圍的人冷聲道:“日後誰再讓陛下突然消失而不知下落,便治等人照顧不周之罪,一律革職重罰。”
眾宮人垂首應是。
“去準備醒酒湯,服侍陛下沐浴更衣。”
“是。”
兩側宮人上前,薑青姝卻還是不想鬆開少年的袖子,張瑾又上前,對她抬起雙手一拜,沉聲道:“陛下,時辰已經不早了,還請歇息。”
她捏著少年袖子的手指漸漸鬆了力道,回頭看了一眼阿奚,這才在宮人的簇擁下轉身進了殿,留下少年呆呆地站在那兒,望著袖子悵然若失。
張瑾叫了一聲“阿奚”,他才如夢初醒,默默跟在兄長身後。
兄弟倆一前一後,由宮人掌燈引路,朝著宮外的方向行走。
“阿奚,我叮囑過你的話,你又忘記了?”
“……沒忘。”
“以後不許這麼胡鬨。”
“……”
張瑜一聲不吭。
或許,他也意識到這短暫的放肆結束了,他們又變回了天子和張相弟弟,而不是七娘和阿奚,好像一切規矩和界限都照舊。
酒意上頭,少年的唇角卻一片冰冷。
如果她一直端著皇帝架子,那他也可以克製忍耐,可她還是七娘,他的七娘沒有消失,今晚還陪著他喝酒了,他那麼想抱一抱她,再親親她,就差一點點,如果沒有被人打斷,就可以親到了。
他們都不懂,他是以怎樣的心情,來珍惜和她的相處。
“阿兄。”
張瑜突然出聲:“你先走吧。”
張瑾腳步一滯,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張瑜抬眼看著他,認真又近乎執拗道:“我喜歡她,努力克製之後還是沒有辦法忍住,我想過了,我覺得我不能走,如果我今晚走了,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麼,兄長你不要再管我了。”
“我現在,要回去找她。”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
張瑾下意識抬手,一聲要阻止的話卡在喉嚨裡,沉默地看著他堅決的背影,最後,他閉了閉眼睛,停在空中的手指一寸寸捏緊,最後攥緊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