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傷害過你,你被抓走的那一次非我操縱。”
“你不是為我而來嗎?”
就算是連發質問,廉歧的神情和語氣也是不變的冷淡,也許不是冷淡,隻是空茫,他已忘卻在何時做出何種表情。
隻有從他袖下死死握住寧逾明手的力道能窺他內心激烈感情的一角。
寧逾明的回答是以匕首抵住他的胸口。
廉歧放他們離開了。
死了一地的人在地上緩慢地蠕動,漸漸地組合成一個混合了無數蟲肢和人臉的巨大怪物。
有妖瘴逐漸蔓延。
廉歧告訴他,他們中隻有一個能離開此處。
寧逾明背著小福奔離這個所在。
廉歧之前麵無表情地捅了小福好幾刀,小福逐漸維持不住人形,在他背上化作一隻一人大小的巨大蝴蝶。
寧逾明一瞬間大腦空白,腳下一絆,和大福蝶一起雙雙摔飛出去。
他趴在地上喘著大氣,終於爬起來,然而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繼續背這隻蝴蝶,隻得脫下外衫,將蝴蝶拉到外衫上,拖著它艱難前行。
所幸這些天來,車隊根本就是向著蟲巢中心而來,寧逾明很快就帶著蝴蝶回到了撿到它的地方。
他把蝴蝶塞到繭裡,用外衫撕成條固定住仍是不敢看它。
“你說這裡安全,那便呆在這裡,等一切過去吧。”
蝴蝶垂頸,發出無聲的哀鳴。
這是一隻很美的蝴蝶,半透明的彩色雙翅在竭力的扇動掙紮中激起同樣彩透的磷粉,如夢似幻。
但這些都毫無用處,蝴蝶寧願自己隻是人,單純的人,如同所有能與他安然對視與接觸的普通的人。
第一眼見到便莫名熟悉傾心,他早察覺自己不是人,依然待他很好。
蝴蝶是另一個人正麵情感與蟲化汙染的集合,被舍棄的部分,一個為死而生的替身。
這個人也曾把蝴蝶當做某人的替身,但又很快清醒,隻剩純然的善意。
可是他願意的,做誰的替身都一樣,隻要被需要,隻要再摸摸他的頭,縱使本能厭惡也強忍著溫和地與他對視說話。
就夠了。
……
寧逾明用折扇輕輕碰了碰蝴蝶的翅膀,苦笑道:“是我想錯了。我不該老想著找回書生,你們誰也不是他,那個笨蛋已經不在了。”
“抱歉,要留你一個人在這裡了……其實我本人不討厭蝴蝶……。”
“我會讓這個折磨所有人的幻境結束的。”
他把折扇留給小福,轉身向來時的方向奮力跑去。
遠處,蟲妖、蟲人和人從天上、地上、林裡團團冒出,遮天蔽日,渴求地包圍了廉歧。
廉歧還維持著某人離開時的動作——左手提劍,右手是沾著蝶血的匕首,站立著一動不動。
又要被分食了,但是無所謂,下一個輪回再殺回來就好。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
一個想法突然闖入他的思緒:但是下一個輪回,那個特彆的、闖入這個世界的家夥還會在嗎?
廉歧的心開始下墜,下墜……不由自主地恐慌起來……這情緒亦十分新鮮,但他會不會永遠失去這種新鮮?
時候到了。
蟲妖的嘶鳴鼓噪一瞬間重合,第一隻蟲鼇嵌進他的手臂,第一張蟲嘴刺入他的肩膀。
然後……
他手中的匕首被奪過,狠狠地紮進一隻蟲的腦,飆出綠血,另一隻蟲被貼上黃符,滋啦自燃。
一個怕蟲怕到暈厥的人,撲到了他的身上,為他擋下蟲撕蟲咬。
廉歧下意識地揮劍,在周身清出一片空白地,才摟住了這個渾身是血的人。
他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那個人在他耳邊忍著痛道:“我不希望你死。我先認識你。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你一直在保護我。”
“廉歧,我為你而來。”
廉歧緊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