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帶寧逾明回到剛進滄海門的那一年。
他那時隻是個剛目睹滅門慘案的自閉小孩, 從天而降殺光壞人的英雄師尊占據了他大半的世界。隻有小部分留給了大師兄, 一指甲蓋留給太阿峰裡其它師弟。
他長得很可愛,又有可憐巴巴的身世, 於是挺招太阿峰劍修們的喜愛。
但他還小,沒有展露出特彆之處就被人人崇拜的劍君收作親傳弟子,一躍成為太阿峰三號人物。
管小屁孩叫師兄,總有人心中不平。雖然他們不屑對小孩做什麼——心誌有瑕之人無法通過入門考驗,更不可能來到太阿峰, 直來直往的劍修漢子最多采取漠視的態度。
大部分人愛和他開玩笑,問他當劍君的徒弟高不高興,喜不喜歡劍君,對自己極其祥瑞的批命怎麼看。
前幾年,他離了劍君簡直睡不著覺, 整晚整晚都是噩夢, 劍君隻好把他帶在身邊, 同寢同睡。
於是又有人來問他知不知道門派裡玩笑似的傳聞:都說太阿劍君親手養了個天命之子, 待他長大,說不定會走上修真界許多前輩戀慕上自家高冷師尊慘遭拒絕憤而黑化的道路。
寧逾明哭著直入太阿劍君洞府——除了怕他誤闖誤觸受傷的場所,劍君的一切對他都不設防。
江海正好在劍君身邊垂頭聽訓,斥他習劍沒有上進心。兩人同時驚了一驚。
寧逾明滿門被滅死裡逃生時沒哭,被噩夢糾纏無法掙脫時沒哭, 此刻卻一路哭著撲到了劍君懷中。
江海發現太阿劍君的表情一下就冷了(雖然之前也不熱), 洞府內氣溫驟降, 儼然是到了極怒的邊緣, 卻還能好聲好氣地問小師弟被誰欺負了。江海默默把小師弟在師尊心中的地位往前挪了數位。
小師弟在師尊懷裡抽抽噎噎地說了前因後果。
“我對不起師尊,大家都說師尊的清譽被我毀了。”小師弟哭得鼻涕冒泡,看上去一點也不自閉了。
“大家是誰?”太阿劍君冷冷問,江海額頭冒汗。
小師弟無意中無視了這個問題,他哭著哭著突然從師尊的懷裡抬起頭,抹抹眼淚,目光忽而堅毅地望向遠方,擲地有聲道:“我會對師尊的名聲負責,等我長大,我就娶師尊為妻!”
世界,安靜了。
江海,石化。他恨不得當場飛升,那他就有理由衝出師尊的洞府迎接雷劫,而不用聽小師弟對他們山一樣高大、老父親一般嚴厲的師尊告白。
半天無人出聲,他從手指縫裡偷看師尊的表情。
師尊遠非常人也,氣定神閒。他淡定地敲敲寧逾明的額頭:“胡鬨。”
沒錯!太胡鬨了!但希望師尊看在師弟還小的份上不要太過苛責他!
“本門門規,元嬰以前,本門弟子不可與人結為道侶。”
師尊一本正經地解說。
……但這是重點嗎!
果然,小師弟露出了充滿希望的笑容:“我會努力早日到達元嬰期,不讓師尊失望!”
師尊煞有介事地點頭,誇師弟有進取心,還讓江海多學學。
江海眼神都死了,學不來學不來,他對師徒戀沒有任何興趣謝謝。
江海以為,他家師尊隻是不懂這方麵的知識,傳說中的人形自走飛劍嘛,師弟更是童言稚語,也許過不了多久就忘了,一笑而過便好。
然而師弟興衝衝地跑去修煉後,師尊先是用很平常的麵癱臉與極其險惡的語氣淡淡道:“八卦峰,嗬。還有,輕易被流言動搖心神,我太阿峰該整頓了。”
江海被“嗬”得背後一寒,腦海中無緣無故出現三個大字:天!涼!了!
……
“沒想到。”師尊對著師弟離去的方向淡淡歎息一聲。“那孩子對為師竟是這樣的想法。”
江海:“……”等等,師尊不會當真了吧,冷靜一點,師尊,那隻是小孩子隨便一說啊!
“但為師心中隻有劍道。”師尊的冰塊臉難得露出不忍的神情,他拍拍江海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囑咐道:“顧好你師弟。”
……看來是完全當真了。
此後數十年,江海眼睜睜看著小師弟顯露妖孽一般的天賦和修煉速度,元嬰指日可待。
正直如他有時也會想,小師弟不知付出多少努力,也許他真的牢記小時的諾言,對師尊情根深種之下竭儘全力,才能達到年紀輕輕劍道已露崢嶸、讓全峰上下心服口服的成就吧。
太阿峰的直男劍修們也被小師弟的深情所打動,並且大家默默決定千萬不能讓小師弟黑化走上欺師滅祖不可挽回的道路,為此,不知不覺都成了他對劍君懷抱的戀慕之心的支持者。
師尊對此看在眼裡,江海仗著存在感低常常能看到小師弟辛勤修煉的處所附近有師尊守望的身影。
師尊每每下定決心快刀斬亂麻地疏遠小師弟,小師弟還沒怎麼樣,師尊自己先忍不住唉聲歎氣。
“我待逾明冷淡,他一定很難過。”
“江海,照顧好他。”
……其實師弟根本就沒發現好嗎!十次裡有一次被他感覺到了,師弟還會擔憂地問:“師兄,師尊閉關頻繁,是不是修行出了岔子。”
過段時間師弟又放寬了心,江海奇怪為什麼,師弟高高興興道:“師尊說他在參悟劍譜,讓我不要擔心。”
江海……江海對師尊無話可說。
……
此時此刻,師弟竟然宣稱他對師尊毫無非分之想,江海覺得好無奈,下一期給八卦峰的稿子題目就叫《八一八我那天作之合的戲精師尊和深櫃師弟》好了。
寧逾明回憶起小時候的事後恨不得讓太素峰的醫者把自己紮死算了。
天知道那個諾言在長大懂事後就被沒恢複記憶的他視作童年黑曆史團巴團巴塞床底了,鬼曉得大家都記得,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