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可惜,他並未如願從這個以為是夢境的荒謬現實中清醒過來,因為呈現在花開院秀元眼前的,依然是他閉上眼之前的場景。
銀發藍眸的少年牢牢吸引著所有妖怪和人類的注意力,他寬大的衣袖在已經逐漸放晴的天空中獵獵作響,白色的巨大狐妖落在了二條城頂的屋簷上,而安倍晴明的式神們也輕盈地降落在了他的四周。
唯一留下來的生有羽翼的大妖怪像是在保護著安倍晴明一樣,握著團扇護在銀發少年的身邊。
而小袖之手依然抱著熟睡著的羽衣狐,和身著紅衣的座敷童子一同站在了稍稍靠後的位置上。
外貌足以令大部分妖怪和人類看得眼睛發直的少女們漾開銀鈴般的笑聲。
桃花妖揚袖起舞,在她窈窕的身姿旁飄出了或粉或紅的花瓣,落英繽紛。
日和坊則將背後的晴天娃娃取下,將其拋在了空中。
晴天娃娃下方的布塊被劇烈的風所吹拂著,漾開了浪花一樣的波濤。
帶著和藹笑容的晴天娃娃漂浮上去,一直飄到了日和坊雙手朝上舉起的方向,然後這個晴天娃娃和日和坊腦後如同發簪飾品一樣的日輪之環,一起散發出了暖煦的光輝。
而白童子則努力地搖晃著手中的招魂幡,讓其發出了好聽的聲音。
花瓣和光輝在招魂幡富有韻律的聲響中,一起朝著四麵八方飛去,落到了滿目瘡痍的城市裡。
儘管妖怪們看不到那花瓣和光輝到底有什麼作用,但桃花妖和日和坊所複活的,並不僅僅是城市中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人類。
桃花妖在舞蹈時,她周身所飄落的花瓣輕得如同雪花、薄得如同通過碧綠枝葉投射下來的光點。
而那光點一樣的花瓣落在奴良陸生身上時,他身上還在滲血的傷口,竟然被那光瓣所填補。
原本深至見骨的傷口逐漸愈合,到最後連可能會留下的傷疤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僅僅是奴良陸生,其他的在這場京都浩劫中受了傷的妖怪們和陰陽師們,同樣驚訝地發現身上作痛的傷口完全愈合,就連疲憊也被驅散走了。
桃花妖的花瓣和日和坊的光輝交織在一起,當那帶著桃花清香的花瓣和剔透的光輝落在身體冰涼、失去呼吸的山吹乙女身上時,這個明明已經死去的女子深黑的睫羽開始顫動著,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山吹乙女重新回到了這個讓她快樂過,也深深悲痛過的世界。
“陸生……”她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愣愣地環顧了下四周,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城市之中。
花瓣和光輝繞過石柱,穿過破開的大洞,照耀在了鵺池中。
數個透明的魂體從烏黑黏膩的鵺池中漂浮出來,看這些魂體的外貌,都是年紀很輕又長相好看的男女。
他們迷茫地被光芒和花瓣所吸引著,像是被牽引著一樣,離開了這個陰暗森冷的地底。
而隨著這些無辜死去的魂體們朝著光亮之處飛去。
他們嗅到了桃花的清香,感受到了煦和日輝落在麵頰上的溫暖,以及聽到了耳邊聽到了清脆的沙沙聲響,猶如聖潔的樂聲般,一直指引著他們的聲響。
他從沒有像此刻這樣輕鬆過,原本一直帶著涼意的手腳也暖呼呼的。
晴明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無妨,方才的請求還作數吧?”
晴明指的是他提供治療的方案,而鴆要答應他一件事。
“這是自然!”鴆用力點頭,麵上一片嚴肅:“還請晴明大人告知,您需要我所做的事情是什麼——但如果是危害到奴良組的事情,請恕在下失禮,無法答應!”
“無需著急,並非你所說的那種。”晴明嘴角泛起一絲笑容,朗聲回答道。
“不過這畢竟是我個人的請求,還請你同意我留在與你獨處時提出。”
奴良陸生聽了這話,原本就漂浮起來的長發頓時要直直地立在腦袋上了:有什麼事不能夠當場說,非得要等到兩個人獨處時提出的?!
他頓時為鴆捏了把冷汗。
但是再看看晴明那張就連最美豔的妖怪也要黯然失色的臉,還有他挺拔如鬆般傲然無暇的氣質,就算晴明提出的請求真的是奴良陸生想的那樣,吃虧的搞不好反而是晴明才對。
不是奴良陸生貶低自己的義兄,而是不管是從外貌、身份、地位和實力來說,晴明的確已經躍然於無數人類和妖怪的頂端,讓後麵的人隻能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和衣袍。
晴明似乎已經從各異的表情中看出了他們想歪到哪裡去了。
他輕輕歎息一聲,卻也沒有解釋的意圖。
畢竟等到他真的提出了那個請求,這些妖怪自然知道他們是誤解了。
“打擾了大家的雅興正是萬分抱歉,作為歉禮,我來請大家喝酒吧。”晴明說道,他拾起放在自己案幾上的筷子,然後輕輕地將其扔向了中央空出來的地方。
那雙筷子在落地的瞬間化為了兩位明眸善睞的白拍子,一邊敲擊著身畔的小鼓一邊起舞著,讓有些冷靜的宴會頓時回到了歡樂的氣氛中。
而後晴明又端起了酒杯,與此同時所有人的酒杯、酒碟、酒碗中都溢出了源源不絕的美酒,那醇厚濃鬱的琥珀色美酒,讓妖怪們驚歎不已,議論聲和誇讚聲不絕於耳。
一些小妖怪,諸如納豆小僧已經手舞足蹈地和那兩位白拍子一起跳舞了,晃悠悠的滑稽模樣讓宴會上的妖怪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宴會重新舉辦了起來,並且比之前更為熱鬨喧囂。
唯有坐在主位上的奴良陸生和奴良滑瓢注意到了,讓宴會重新召開、變得更加熱鬨的安倍晴明,卻在任何妖怪都沒有發現的情況下悄然離開了這個宴會廳。
奴良陸生下意識地就追了出去,奴良滑瓢則放任了陸生去追晴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