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數十裡,一輛牛車緩慢而顛簸的向前移動著。牛車後座車板上,鋪了一層厚稻草,稻草堆上盤腿坐了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紮著兩個又粗又亮的麻花辮,身上一件軍綠色的解放衣特彆挺闊,人精神氣十足。
牛車在一處停了下來,前麵被一塊大石頭擋住了去路。原來昨晚下了一夜大雨,將石塊從山上衝了下來,把前往三水村的唯一一條道路給阻斷了,隻有人能勉強就著石塊間的小縫隙過去,牛車如何是過不去的。
“小姑娘,前麵路斷了,我隻能送你到這裡了。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看見有房子的地方就該到了”,趕牛車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大爺,他這輛牛車寶貝著呢,送過不少從城裡下來的知青,後座的這小姑娘就是從北京來的知識青年。同她一起來的還有兩三個年輕人,不過小姑娘運氣不大好,被分配到他們縣最偏遠的三水村,出入一趟都不容易。
大爺洪亮的聲音將正處於迷茫中的安溪喚醒了過來,她忙收拾東西拿起包袱從牛車上下來。牛車的鈴鐺聲悠悠遠去,安溪仍然獨自一個人站在原地,群山將她完全環抱,旁邊有一條小溪同這條小道一起,綿延不絕,望不儘前路。
一聲長歎息後,安溪認命地徒步向前走去,在泥濘的小道上深一腳淺一腳跋涉著,腳上軍綠色布鞋全是土黃色的泥,她每走一步腳上的分量就沉一點。
也不知怎麼了,明明前一秒,還在醫院裡上班,隻是打了一個盹的功夫,怎麼一下就換了地方,換了時代,連著腦海裡還出現了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
用時興的說法就是她穿越了,隔著半個世紀,穿越到五十年前的中國大地,一九七五年。安溪仔細梳理了一番這具身體主人的記憶,發現原主也叫安溪,十八歲的年紀,剛剛高中畢業。在如今這年代,算是很高的學曆了。
按理說以原主這學曆,是可以找份教師的職業,享受比較好的待遇,遠比跑到這窮鄉僻壤當知青做農活舒服多了。不過原主家庭比較特殊,是後來重組家庭的,親生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是跟著母親嫁到繼父家裡去的,跟那邊關係一直都很惡劣。
原主一心想要離開那個家,本來在初中畢業的時候就要被下放的,但那時候得了急性胃炎,錯過了。這次高中畢業,更是連家裡都沒通知一聲,提著幾件衣服就坐上了離開北京的火車。
安溪是在原主前往三水村的路上穿越的,一睜開眼就是大山,泥巴路,牛板車。對一個從小在城市長大,沒經曆過什麼大風大浪的人來說,這眼前的一切都是極陌生的。
正是秋收的時節,夏天的暑氣還沒過去,太陽很刺眼,眼見天越來越熱,安溪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總之要在天黑之前到達三水村,原主被下放的地方。不然晚上在這荒郊野嶺的過夜,想想就滲地慌。
泥路兩旁,長著茂密的蒿草,青色的葉片像刀子一樣鋒利,不小心被刮到,就要劃出一條血痕。安溪手背被刮了好幾條血印子。
咕嘟一聲,她拿出水壺灌了一口水下去,天太熱了,即使坐在樹蔭下,仍舊擋不住熱潮。她伸開手,擋住眼睛,往頭頂上一看,火辣辣的太陽光芒四射,眼睛被刺地眼前出現了好幾個黑斑晃來晃去。
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陽漸漸往西邊沉了下去,紅透了半邊天。安溪站在一處小土坡上向前眺望著,土坡下是一片金色的稻田,風一吹,稻浪連綿起伏著。遠處隱約有幾處零星散落的草屋子。
安溪心頭一喜,總算是趕在天黑之前到了。快步朝著前頭走去,有了奔頭之後,原本沉重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
稻田裡,擁著許多人,大家手腳很麻利的收著稻穀,攪稻機轟隆作響乾勁十足,原主記憶裡,也見到過彆處一些秋收的景象,但大家大都消極怠工,與三水村的精神麵貌完全無法相提並論。安溪站在田埂邊,扯開嗓子大聲喊著,“喂!”
她的聲音將吸引了許多人回頭,村裡本來隻有這麼點人,大家相互都往來認識,乍來了這麼一個生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安溪見其中一個青年對大家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朝這邊走了過來。沒穿越之前,她高中就成了近視眼,這具身體視力卻非常好。隔著老遠,她就能看清青年的模樣。
平頭,眼睛又黑又亮,眼角微微上挑,這青年長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人卻很正經,眼神很定,沒有絲毫輕佻。可能因為乾活的原因,青年光著膀子,小麥色的肌肉上密布著許多的汗珠,個子很高,很健碩。
青年走到跟前,男性氣息撲麵而來,她臉有些微紅,黃昏下更像是兩顆粉桃子。安溪從小就是乖乖女,她前二十幾年的人生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上學時好好讀書,和男生話都不敢多說幾句,順利考上了全國最好的醫科大學;畢業後,家裡幫著找關係去了市醫院工作,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也不參加同事之間的聚會,人生平的沒有一絲波瀾。如果不是這次穿越,她剩下很多年的人生軌跡大概就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嫁人生子,然後繼續平凡甚至有些平庸的人生。
乍的見到一個裸著上半身的男人,她心中其實還是有些惶恐的,眼端正著,不敢亂瞟。
青年打量了安溪幾眼,雖然不認識安溪,但語氣很確定,“你是城裡來的知青。”
安溪點點頭,“你好,我叫安溪,平安的安,小溪的溪。”
青年臉上有一絲怪異,他們村向來偏僻,交通不便,這些年很少有外人進來,大家相互之間都很熟悉,從來沒有人這麼客氣。
“我叫江潮。”江潮指了指田裡正在忙碌的人群,“你先在這裡等著,完成生產任務後,我帶你去見支書。”
江潮小跑著跑回人群,安溪坐在田埂邊,看著人群忙碌的身影,她撐著頭,思緒漸漸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