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嫣哭得好笑又可憐，既有被罵的丟人，也有後怕：“你不知道，我真怕她拉大便的時候太用力，在廁所裡嘎了……”
在廁所裡蹲著的那幾秒，孫嫣想的是自己會不會因此被吊銷執醫證以及未來的職業生涯會不會在今日毀於一旦。
“我問她好了沒，她還嫌我語氣太凶，說自己已經生過一次孩子了，沒什麼事……”孫嫣道：“都已經生過一個孩子了，還有心臟病，乾什麼還要再生第二個啊？”
不過孫嫣這件事情也給薑茶一個提醒，在臨床上一些不注意的小細節往往有可能造成嚴重的後果。
孫嫣哭完之後覺得難堪，大約是覺得怎麼在薑茶麵前哭成這個樣子，彆扭極了，乾完今天的活後抓著包就跑了，
病曆是薑茶寫的，這個有心臟病的孕婦叫張華，現在33周+4，因懷孕期間心臟負擔加重，出現了心衰跡象，所以住進來保胎的。
這可是個令人頭疼的病人，偏偏隻有她自己不在意。
孕婦本人表示：“我上次不是也生了一個嗎？實在不行，你們不能提前剖出來嗎？”
吃晚飯的時候，薑茶問帶教老師李蘭，這個孕婦該怎麼辦。
在薑茶看來，這個孕婦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心臟問題出事，但是她33周了，也不可能讓她把孩子打掉。
李蘭發愁地揉了揉眉頭，道：“請心外會診吧，她的心臟問題太嚴重，我們不可能單獨做，要麼讓心外那邊先把心臟的問題解決，要麼……”
要麼就是一起做，既保大人也保孩子。
但具體怎麼說，要看心外科那邊的意見。
這就不是薑茶一個小醫生能決定的事情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電腦係統裡請了會診。
傍晚的時候，心外那邊接收了會診請求，來了個醫生看了一眼。
李蘭對他很是客氣，問：“陳江，你看你們那邊怎麼說？是轉到你們那邊去，還是……？”
陳江是心外科的主治醫師，他也發愁，道：“這個情況不做心臟是不行的……”
“是，心臟的問題不解決，我們也不敢做。”
“那孕婦的意見呢？”陳江問：“她的意思是保命為主，還是儘量都保？”
如果隻考慮大人的安全，那就好辦多了。
李蘭苦笑道：“按孕婦的意思，兩台手術要一起做了。”
“行，我回去問下鐘主任吧。”陳江沒給準確的答案，道：“我估計這事鐘主任同意了，宋主任也未必同意，你們這不是給我們找難題？”
李蘭也是直歎氣，真要做這場手術，隻怕是多科室一起出動。
陳江走後，薑茶問李蘭：“老師，心外科不是隻有鐘主任和張主任嗎？宋主任是誰？”
李蘭說：“宋主任是麻醉科的，他不鬆口，手術也難。不過這事就看他和鐘主任怎麼協商了。”
第二日。
薑茶有幸同時看到了這兩位主任，他們隻是站在辦公室說話，卻有一場看不見的硝煙彌漫在他們中間。
出人意料的是這兩位主任都非常年輕，看上去最多三十歲上下。女人眉眼利落，像一把火，又像一把開鋒的劍，她的身上有一種薑茶為之羨慕的成熟而自信；男人的神態溫和些，因眼尾上揚，說話時像帶笑意，隻是仔細聽，他嘴裡說的也不是什麼愛好和平的話，而是挑起新的硝煙。
“如果要保孩子的做法，我不同意。”這是宋主任。
“我覺得是可行的。”這是鐘主任。
“那你們自己上麻醉吧。”這是宋主任。
“宋思禮！”
“嗯。”
……
不知為何，薑茶總覺得這兩位主任的關係不一般，她不由得打了個顫，趕緊打消自己可怕的想法。
幸好，家屬的到來吸引了兩位主任的戰火。
家屬用最小心翼翼的語氣說著最讓人火大的話：“主任，你們看能不能把孩子在後天早上9點6分剖出來？”
婦人的臉上帶了討好的笑：“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主要為個好時候……”
辦公室的氣氛瞬間變得很緊張。
薑茶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地站在一旁。
薑茶聽得那位宋主任說：“不能。”他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家屬的無理請求：“手術不是兒戲。”
鐘主任直接沒說話。
李蘭在一旁說了幾句：“阿婆，現在孕婦的情況很危險，她這個心臟問題太大了，很有可能大人小孩子都保不住，具體怎麼做我們醫院專家也要開會討論。”
把家屬從辦公室送走後，值了一夜班的薑茶也準備下班了。
醫生值班說是24h班，但更多的是24+5，要等到第二天查完房，把手上事情都做完才能下班。有時候48h也是有的。
昨天晚上是個不平靜的夜晚，有個胎盤早剝的孕婦，夜裡想起來上廁所，被發現的時候倒在血泊裡。
還好值班醫生（李蘭）經驗豐富，迅速做了判斷，最後母子平安。
薑茶一直跟在李蘭後麵，看她有條不紊地指揮一切，突然明白自己當初選擇學醫的意義。
外界給予醫療這個行業稱讚，卻並沒有給予相應的待遇。書山題海，漫長的實習期加規培期，沒有個人休息時間的無休止加班……還要麵對一些隱性醫鬨和醫院的推鍋。
薑茶進入臨床沒有多長時間，卻已經見夠了離譜的病人及家屬。在加班48h後，她也曾想過，她為什麼要來受這個苦呢？
大約是熱愛吧，在每一個生命被拯救的瞬間。雖然大部分時候，現代醫學無能為力。
住院部大樓窗外的太陽逐漸東升，照亮了半邊走廊，薑茶拖著疲憊的身軀往辦公室走，忍不住伸手擋住這刺目的陽光。
天亮了，今天對於所有生命而言，都是新的一天。
薑茶對於生命的頓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實在是太困了，生活的齟齬不容許薑茶有太高的生命領悟。畢竟她看到自己六千塊錢一個月的工資後就心如止水了。
這隻是一份工作，彆想太多，對大家都好。
薑茶下班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到自己的床上，一覺睡到下午四點，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今天晚上要請顧方池吃飯。
等等，吃什麼？幾點鐘？薑茶頭疼地躺了回去，仰躺在床上走了會兒神，然後發消息問顧方池：[師兄，今晚有空吃飯嗎？]
畢竟昨天她說要請人家吃飯，今天卻沒個表示，好像她舍不得請彆人吃飯一樣。
隻是昨晚忘了約時間，不知道現在問他還來不來得及。
顧方池沒過一會兒就回了消息：[有，在等你……]
[對方正在輸入中……]
[在等你的時間安排。]
顧方池補充了五個字，卻並不能平息薑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