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穗兒倒是不好意思:“我是無知無識的,什麼都不懂,哪裡敢和諸位姑娘太太的比,其實這都是三爺的一片孝心,我隻是幫著送過來,哪裡敢攬這麼大的功。”
老夫人看她這樣,越發疼愛了,忍不住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穗兒,你啊,就是太老實了。阿珩是什麼樣的,我可是比你知道,他哪在意這點小事,他根本想不起來的,必然是你的心思!”
顧穗兒抿唇輕笑:“我縱然對老夫人有這個孝心,卻也憑空變不出來這種味道的月餅。”
大少奶奶聽這麼說,也隨著笑道:“說的是,阿珩嘴上不說,心裡對老太太也是孝敬著呢。”
老太太聽這話自然是高興,這中秋佳節的,一家子男男女女這麼多人,圍在一起,人年紀大了,不就圖這個麼。
而那睿定侯爺是沒見過穗兒的,當下從旁看了,不免有些意外。
之前也派人去查過底細,隻聽說這女子是個傻的,便多少有些不滿。阿珩身份不同,便是一個妾室,也不應該隨意,怎麼找了個傻的。
可如今一看,雖然一臉單純,但也算是乖巧柔順,而且生了難得的麵貌,便是宮裡都未必找出幾個這麼標致好看的,也算是勉強能配得上阿珩,於是便認了,想著作為妾室,倒是尚可。
說笑間,丫鬟們上來了桂花酒,睿定侯親自斟了一杯給老夫人,恭恭敬敬地送到老夫人跟前。
而旁邊幾個少爺,從大少爺二少爺到蕭珩,再到那庶出的四少爺,都齊刷刷地站立了,一起給老夫人拜禮。
老夫人笑嗬嗬地命他們都坐下,大家夥一起喝桂花酒。
顧穗兒是不能喝的,嘴唇隻靠在酒杯邊沿抿了抿。
抿著的時候,便覺有道目光射來,抬頭看過去時,隻見簾子外麵少爺們的桌子上,蕭珩正抬頭望向她這個方向。
看她拿著酒杯,他微微揚眉。
她便想起自己和他說過的,說自己不能飲酒,於是便捏著酒杯,衝他輕輕搖頭。
他應該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恰好這個時候有二少爺在拽著他說什麼話,便回過頭去了。
“瞧咱們穗兒,和阿珩真是蜜裡調油呢!”
二少奶奶白玉磬飲了一口便不喝了,結果恰好看到蕭珩和顧穗兒眉來眼去的,便打趣起來。
“這個還真是沒看出來,咱家阿珩那是什麼性子,冷冰冰的,從來不看姑娘一眼,我隻說,他便是以後娶了妻,怕是要把新娘子被冰跑了的人兒,不曾想如今有了穗兒,就跟變個性子似的!”
大少奶奶聞言也跟著說。
要知道這個小叔子從來是話少臉冷,自從她們兩個嫁進來睿定侯府,就沒見他有個笑模樣,如今逮住這機會,可不是好生促狹一番。
本來嘛,當嫂子的笑侃幾句小叔子也沒什麼,又是大過節的,故意哄著老夫人高興的意思。
不過顧穗兒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當著這麼多人,她確實和蕭珩眉來眼去了。
她憋得臉都紅了,終於低聲辯解說:“他可能隻是怕我喝酒吧,我懷著身子,不能喝酒。”
然而她這話一出,大家都哄堂大笑。
老夫人笑得前俯後仰:“哎呦喂,我那乖孫子喲,可真真是天下第一體貼人兒,瞧,生怕咱們欺負了她這小媳婦,還特意瞅著不讓她喝酒呢!”
顧穗兒沒想到自己一句認真的解釋竟然換來了一場笑聲,看到大家這麼笑得這麼開懷,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老夫人,你就打趣我了。”
老夫人笑累了,拉著她的手:“乖乖穗兒,我隻恨你不是我的親孫女兒!彆看你不如她們學問好,也不如她們懂得那些什麼大道理,可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看著就舒心!”
旁邊的蕭槿聽了,故意賴皮地纏過來:“老祖宗,你之前還說最喜歡那種上得台麵的,不喜歡小家子氣的,怎麼這轉眼就變了臉,我不依啊!”
老夫人一臉花心狀,故意道:“那是我昨天說的,早就變卦了,今天我就最喜歡穗兒這樣的了!”
蕭槿故意摟著老夫人的胳膊作大哭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玩鬨一陣子,大夫人過來了,令人帶來了筆墨,卻是要大家各自寫個詩,到時候貼在燈籠上的。
“到時候燈籠點亮了,你們的詩一個個都亮堂堂的,那才有意思。”
大家聽了紛紛覺得是個好主意,於是各自拿了紙筆冥思苦想。
顧穗兒也被分了紙筆,她對著那白色的宣紙,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今她是認識一些字了,也能寫了,甚至還背過一些詩,不過如果讓她作詩,卻是不會的。
抬起臉來,看了看身旁的蕭槿蕭栩,還有兩位少奶奶,都是麵上含笑,頗為自信地拿著筆。
她頓時有些灰心了。
想著自己如今能勉強認得些字,哪裡會作詩?便是那些背過的詩,有些知道意思,有些連意思都不懂呢。
怎麼可能會作詩?
當下就要將筆放在桌上。
可是就在這時候,珠簾外麵,卻聽得蕭珩對那大少爺道:“大哥,前幾日在吏部,諸位大人不是就曾做過中秋吟月,不知可有佳句?”
那蕭玦聽聞,不在意地道:“隨意寫著玩兒的,祝酒興而已。”
蕭珩點頭,淡聲道:“說的也是,前幾日月色大好,雖說沒到中秋,可總免不了寫幾句吟月詩。”
……
外麵幾個少爺的聲音並不大,不過顧穗兒還是聽到了。哪怕是在中秋佳節的一片熱鬨聲浪中,她也是精確地捕捉到了他的聲音。
蕭珩並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至少不是一個會和人閒聊這些詩詞的人,那麼他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顧穗兒想起來,就在前幾日晚上,他監督自己寫字,還讓自己謄寫了一首詩,一首他自己寫的詩。
她自然是記得那首詩的。
他如今說這個,意思是……她可以乾脆用了那日他做的那首詩?
這時候,蕭槿已經率先寫好了自己的詩交上去了,蕭栩也在奮筆疾書,而旁邊兩位少奶奶好像也有了詩,正在琢磨著下筆。
顧穗兒默了片刻,提起了自己的筆,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寫起來。
交上了各自的宣紙後,家宴終於開了,今日睿定侯府特意在外麵杏花樓請了兩個掌勺過來,做下各樣菜來,自然是看得人垂涎欲滴。
顧穗兒雖說已經吃過一些飯食墊著,不過到底懷著身子,人就容易餓,如今看到這些菜,也覺得食欲大動。
老夫人瞧瞧外麵,下了命:“讓他們幾個也都進來吧,左右都是一家子,也沒外人的。這大過節的,一起吃個團圓飯。”
老夫人這麼一說,大家也都讚同,當下把內外兩個桌子拚在一起,男女都分彆坐下來了。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怎麼了,蕭珩恰好是坐在顧穗兒身邊的。
當著這麼多人麵,和蕭珩挨著,再加上之前的“眉來眼去”才被人笑話了,顧穗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也沒敢看蕭珩,隻專注在麵前的菜上。
“你喜歡吃這個?”身邊的男人卻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突然開口問道。
“嗯嗯嗯!”她忙不迭地點頭,說著,就要用筷子去夾。
可是筷子都伸出去了,她才看清楚,恰好麵前放著一個大盤子,盤子裡麵是一隻大螃蟹。
這個東西,她之前就看到桌子上擺著了,聽大家的意思那是螃蟹,可是她沒吃過,也不懂怎麼吃。
筷子頓在那裡片刻後,她硬著頭皮夾起來。
然後試探著想下嘴啃一口。
可是啃哪裡呢……
這東西長得這麼醜……看著又這麼凶……
顧穗兒掂量了半天,又覺得應該像剝蝦那樣剝開,根本不知道怎麼下手,偷偷地看看席上其他人,大家並沒有要拽起麵前那隻螃蟹來吃的意思。
她咬咬唇,默默地重新把螃蟹放下了。
這時候,蕭珩拿起了那螃蟹,又從旁邊取過了精致的小剪刀並小鉗子。
隻見他好看的手指翻飛動作,不多時,白生生的蟹肉便放在了麵前盤子上。
顧穗兒看到那些蟹肉的時候,才慶幸,幸好自己剛才沒傻傻地啃一口,要不然真是丟人了。
蕭珩最後取出了蟹黃,將其放在盤子上,然後把盤子默默地推到了顧穗兒麵前。
顧穗兒想推回去。
她總覺得應該是她好好服侍蕭珩的。
如果是私下,彼此喂一塊月餅,她會臉紅心跳,卻也並不覺得怎麼不妥當。
可是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她不敢吃他給自己剝的螃蟹。
彆說在這規矩森嚴的侯門裡,就是在她鄉下家裡,她爹都不會伺候她娘的,都是她娘盛飯盛菜忙前忙後。
然而耳邊傳來清冷的聲音:“吃吧。”
隻有兩個字,簡潔,卻有力。
顧穗兒悄悄瞥了蕭珩一眼,沒再說什麼,默默地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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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接近尾聲時,外麵的燈籠全都亮起來了,月亮頭也升了起來,老夫人帶著大家夥去看。
大家指指點點,說這個是你寫的詩,那個是我寫的詩,還彼此念出來,你誇讚我,我笑話你的,好不熱鬨。
終於大少奶奶見旁邊的顧穗兒沒太言語,便笑問道:“穗兒,你寫了什麼?”
蕭槿突然想起顧穗兒不識字,之前陸青怡還給她詩集讓她背,也不知道都背了什麼,當下便替她說話:“小嫂嫂可能不愛這舞文弄墨的玩意兒,便沒寫什麼吧!”
大少奶奶笑著道:“穗兒如今也認字了,剛才不是寫了麼。”
蕭槿詫異地看向顧穗兒:“你認字了?”
畢竟顧穗兒來了也沒多久,這就認字了,她確實有些意外。
蕭栩從旁白了一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不認字可以學嘛!”
蕭槿沒搭理她。
顧穗兒笑了下,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是最近才學著識字,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哪裡會寫什麼詩,不過是勉強寫了個吉祥話罷了。”
說著間,她指向角落裡的一個燈籠:“喏,那個是我的。”
一旁的蕭珩聽到這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他是早發現這些掛著的燈籠上並沒有那日他寫下的詩句,也沒有她的筆跡。
如今看過去時,隻見角落的一個燈籠上,貼著一張紙,上麵赫然正是她的筆跡。
她寫的是“花開月圓”。
略顯稚嫩的筆跡,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一筆一劃,寫得認真。
她的字是他教的,字裡行間是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