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內務府一道來的,還有兩個女人。
如今雖除過服,她們還是穿著素寡的寧綢氅衣。二人在王家的正院裡立著,並沒有直接見王疏月,而是先讓吳宣先單獨來見。
吳宣知道她們是宮裡出來的人,不敢怠慢,徑直將二人讓到正堂用茶。
二人一個是太後身邊的陳姁,已是年過三十。另一個年紀倒是輕些,約摸二十二三歲,素著臉,眉目尚算清秀。看上卻比陳姁還要嚴肅些。她們也知吳宣不是王家的當家女人,因此彼此稍見過禮,陳姁便開了口。
“夫人曉得宮裡的意思?”
吳宣應道:“曉得。”
陳姁道:“王家夫人新喪,這事同夫人說其實並不和規矩。”
“是,妾知道。王家的老爺,也跟妾細說過了,都是為了姑娘的事,妾是姑娘的姨母,如今這光景,少不得妾來逾越。日後,在跟太後娘娘說明請罪便是了。”
陳姁笑了笑,見她很是知禮,便道:“不至於。”
說完,她飲了一口茶:“姑娘呢。”
“照著姑姑們的規矩,讓她在裡間候著的。”
陳姁看了一眼身的青衣宮人:“你帶人進去看吧。還是照他們內務府的規矩,隻是都尊重些,不能讓姑娘過於難為情。”
青衣宮人起身應是。
吳宣追了一句道:“姑姑,我們姑娘臉皮薄……”
那青衣宮人卻沒讓她說完:“臉皮薄又如何,要伺候皇上,誰不過這一關?這也是為姑娘好,過了這一關,以後沒有人亂噘她的舌根兒,誰讓姑娘從前擔過虛名。”
說完,帶著人往裡間去了。
吳宣被她說得臉泛赧色,心裡極不痛快。
陳姁起身替那青衣宮人賠了一個禮:“夫人不要吃心,春環在南書房當了多年的值,人修得直,說話向來是如此,不過夫人請放心,她有她的分寸。”
吳宣能說什麼。
擔虛名,是說擔十一王府的虛名,誰願意擔這個虛名了!
“陳姑姑,王家的夫人就這麼一個女兒,夫人去了,再也沒有人能替我們姑娘打算,王大人雖也心疼她,但畢竟不能打細處為姑娘著想,我這個做姨母的……”
她不知如何說得下去。
王授文默認王疏月入宮,說來也是為了她好,不願意她後半生毀在一個前途渺茫的王爺手裡。二來,恐怕也是為自己的政治前途考慮。至於宮裡,自然有宮裡的想法,諱莫如深不可捉摸,但一定也是為了某些人的謀劃和利益。
她雖是也是她的親人,但也不過受王授文所拖照顧王疏月這麼一陣子,等她真入了宮,她想疼她,也是不能夠了。
所以,王疏月的母親死後,究竟還有誰真正在意過王疏月的人生。
不寒而栗啊。
陳姁見她意不平,便飲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勸道:
“奴才知道,這一回的內務府是委屈了王姑娘,原本該是在八旗選秀時提姑娘的事,可這不是大行皇帝崩了嗎,八旗選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提,若這麼耗著,反倒更是耽誤了姑娘。恰好,春環也到了該放出去的年歲,姑娘有才名,這麼補進南書房當值,那就是禦前的人,體麵是旁人都比不了的。後麵的路,不也好走了不是。再有,太後娘娘是真的疼姑娘,您看看,她老人家身子不好,還一日幾回的過問……”
陳姁的話麵麵俱到。竟把吳宣所有的後話都堵了。
吳宣梗紅的臉色,也漸漸淡下去。她不再出聲,雙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抬頭向裡間處望去。裡間垂了遮帳,光透進去,聲也透不出來。
丫鬟又上了一回茶。
陳姁呷了一口,壓蓋兒對吳宣道:“快了,夫人。”
話音剛落,那邊下了遮帳,春環從裡麵走出來。
陳姁站起身道:“如何?”
春環並沒有說話,隻是向陳姁點了點頭。陳姁這便笑開來。
“這就是成了。夫人,替姑娘備的東西都齊了吧。”
“照內務府話,都備好了。”
“好,過幾日,會有人接,咱們還是照內務府的禮,家裡人準送到神武門前,再往後就不能夠了,姑娘啊得一個人,慢慢地走進去。”
“好,我曉得。”
“那奴才們就回去了。”
說完,她蹲了個福,身後的春環也麵無表情地跟著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