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道“你這人哎我的意思是”
他聲音低下來,王授文看了一眼站在門前的曾少陽,曾少陽知道他們要說要麼掉腦袋,要麼穩黏腦袋的話,識趣的掩好門,退到外麵去站著了。
程英這才道“前麵死在天花上的旗人不少了,過不過得了鬼門關,都得看天意。王老,您已經站穩了一條道,您和我又都是跟著皇上一路過來的人,有私心也就是沒有私心,您老若這會兒說我個黨同伐異,這四個字掉腦袋,我也要跟您老認。天地良心,這關口,誰敢想皇上不測,就怕說不準。如今,怕是十二爺那位佛爺都有自個的想法,你我二人不能光在南書房坐著啊。”
“我們不坐著乾什麼,哦,跟著也去壽康宮磕頭你自認你抵得張孝儒那張狀元嘴你怕不是忘了吧,當年先帝圈廢太子前,你和我遞上去的是什麼折子不怕他在老祖宗麵前戳穿我們的脊梁骨。”
程英摁了摁額頭,有一種跟他好歹說都說不下去的感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要問你,你給理一理,真到了那一步,萬歲爺那最後一道旨會怎麼下。你眼睛最毒了,你給指個灶,讓我安心啊”
燒誰的灶子,怎麼燒,這是為官的一門大學問。
王授文就是灶燒得好,才能壓過了一乾正兒八經的旗人走到現在的位置。但現在怎麼說呢,稍微講點知遇之恩,講點君臣之誼,他也不想去猜皇帝的最後一道旨會怎麼下。此時他坐在空蕩蕩的南書房裡,鼻子發酸,背脊發寒。
老天爺的玩笑,開大了些。
才把女兒的準夫婿斷送了,現在,又要斷送自己的前途了。
愛新覺羅家的這些男人,既然都掌了天下,就不能活得長久些啊。
程英見他不肯說話,心裡急,但麵上沒了意思。也跟著沉默下來。
雨是越下越大。劈裡啪啦地打著琉璃瓦頂。
過了好久,王授文重新開了口“程英,不要過慌,再耐幾日,這會兒是伸脖子挨刀,縮脖子也挨刀。看著張孝儒和太後娘娘的動靜,若真的到了要變天得時候,咱們賠點前途算了,大不了把你我從南書房踢出去。但是萬一沒變天而咱們卻轉了舵程英,當官是要拿俸祿,發揚家族,蔭蔽子孫,不能把腦袋丟了。”
這才是所謂各懷心思。秘而不發。
前朝如此,後宮也一樣。
王疏月跟著內務府的人走到月華門時,各宮嬪妃撐著傘正守在門前。
皇帝的妃嬪放在在曆朝曆代上來看並不多。皇後博爾濟吉特氏正位中宮,其下就隻剩一妃,兩嬪和兩個常在。曾少陽曾經提到的那位周格格被封了婉常在,正懷著近四個月的身孕。如今也扶著宮女的手站在月華門前的雨地裡。她麵上淒惶,手指不安地在小腹上摩挲著。其餘的妃嬪卻都沒有露顏色,在宮道上的某個角落找一處地方定住眼神,默默地陪皇後站著。
皇後望著養心殿的方向一言不發。
雨打在傘麵上隆隆作響。
太後宮裡的陳姁撐著傘從月華門出來,跪在皇後麵前磕了個頭。
“主子娘娘,您和小主們不能再這麼守下去了,您看這天上的雲,沒有一分散開去的意思。”
皇後低頭看著陳姁。就這麼沉默地盯了好久。盯得陳姁背脊發冷。
“主子娘娘”
“太後糊塗啊”
皇後這一句“太後糊塗啊,說得可謂是掏心掏肺,陳姁的話被她打斷,頓時跪著不敢動,也不敢再回話。
後麵的周氏卻被這一聲嚇得站不住了,腳一軟往宮人身上癱去。立在她身旁的淑嬪忙去扶人,一時後麵亂起來。皇後頭也不回地喝了一聲“都慌什麼”
淑嬪忙讓周氏靠著自己立住,眾嬪妃也都不敢出聲,齊齊等著皇後的後話。
皇後仍舊凝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陳姁。
太後還不至於想皇帝死,畢竟她也養了皇帝一場。
但她起碼動了借這個機會解救自己親生兒子的念頭。
距離太子被廢過去了快十年之久。先帝爺在的時候,太後狠了大心,人前像是把這個兒子忘了一般。
皇後記得,有一年冬天特彆冷,先帝不賜炭。廢太子身邊的一個老太監為了給廢太子取暖,把自個所有的衣物都裹給了主子,自己在屋子裡凍成了一把僵骨頭,宗人府的人抬出去燒都燒了半日,才把那屍體燒成灰。
後來這事傳到太後這裡,她就應了句“知道了。”
那年冬天廢太子圈禁之地的炭,是賀臨偷送去的。廢太子因此才不至於死在宗人府裡。
如今太後也許想有所彌補。
但這在皇後眼中真的是糊塗至極。
皇帝的子嗣不多。且都還年幼,最大的大阿哥,也才四歲。一旦皇帝崩逝,就算幼子即位,議政王大臣會議也會順理成章成為輔政的主心骨,到時候的確可能開釋了廢太子,但也一定會讓老十一重回朝廷,老七和老十一這兩個人在朝,怎麼可能給廢太子和幼皇帝一點子位置。
怎麼還有皇後和太後的活路。
自己這位姑母,還是短淺了。
她想著,就覺得心力交瘁,這還算不得什麼權謀鬥爭,這就是個老天爺收命還是放命的問題。
“淑嬪。”
“娘娘您說。”
皇後摁著額角。聲乏軟下來。
“你先把婉常在送回永和宮。給她傳太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