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烏夜啼(四)(1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14151 字 7個月前

敬事房的人走了, 張得通和梁安才敢讓金翹等宮人重新進去服侍。

王疏月不假人手, 親自服侍皇帝更衣洗漱,起更時方停當睡下。

皇帝知道王疏月有委屈,所以夜裡沒有彆的動作,隻從後麵摟著她。

四更時起身, 仍然往南書房理政不提。

三月初, 翊坤宮中的杏花開了一大片, 遠遠地看著如煙氣兒一般。

小宮女們都放開了悶蒸了一個冬季的心, 換了輕薄的春裳, 進出的腳步都輕快起來。王疏月是個沒什麼大規矩的人, 也肯縱宮人們尋春樂, 這日,正坐在庭中看幾個小丫頭收羅杏花, 金翹來說,婉貴人來了。

正說著, 人已經進來, 在階下向王疏月行禮。

王疏月放下手中的閒書“正說著讓人請你和寧常在看花的, 你既先過來,她們到少跑一處。”

婉貴人站起身。

“妾也是閒著,今日外頭太鬨,妾心裡又不安, 便來娘娘這裡坐會兒。”

王疏月示意金翹去端茶, 一麵問道“怎麼了。”

婉貴人道“這會兒雖然開了春, 可時氣卻不好, 二阿哥哎,聽說也不大好,皇上這幾日政務忙,妾想去看看二阿哥,但也不敢去求。”

說著,頗有悲意的歎了一聲。

王疏月道“放心,阿哥所通共就照顧二阿哥一個,哪有不儘心的道理,春來的時候,萬物都在發期裡,昨兒大阿哥也咳得很。鬨了半個晚上。”

“那請太醫了嗎”

“請了。今兒他丟不開書,還是去上書房了。我正想著,著人早些去接。”

婉貴人將手交疊在膝蓋上,望著滿園煙霞般的杏花。

“可憐我們做母親這樣焦心有點點疼都恨不得自己去受,娘娘您性子好,大阿哥雖沒了額娘,但妾眼瞧著,您也是把真心堆給他了,在自個眼前照顧,宮人倘或不好,您也拿得住,有道理,妾的二阿哥就哎,底下人,哪裡體諒妾的心。如今就這樣了,等過兩日,皇後娘娘生產過後,誰還顧得上他啊”

王疏月搖頭道“這就是胡說了,都是皇上的兒子,哪怕有嫡貴庶卑的道理,可也都是尊貴的皇家貴胄,你原口中是有限的,今兒是怎麼了,竟地作踐起二阿哥來了。”

婉貴人忙道“娘娘知道,我本沒什麼主意,如今,永和宮主位娘娘也沒了好多時了,我忝在這個貴人位置上,卻是個什麼道理都沒有的性子,心裡彆的裝不下,通共一個二阿哥,現還好,太後娘娘偶爾還肯過問,可若皇後娘娘的嫡子出世我是個沒地位的,皇上又不待見,二阿哥可怎麼是好。”

王疏月聽著,她這顆心和當年成妃到是一樣的。

“你這麼一說,我竟也不知道如何勸你了。”

婉貴人見她垂了眼,似想起什麼,忙起來蹲了個福。

“妾倒該死了,不該在這個時候跟您到倒苦水,聽說娘娘這幾日也白遭了”

她說著說著,聲音越發小了,“遭了閒話。”

梁安聽著這句,慌地對婉貴人使眼色“婉主兒。”

婉貴人坐立不安,掐著帕子亂了眼神,卻聽王疏月溫聲道 “既都是宮裡聽得到的,就不是忌諱了。”

“是”

說著,又抬頭提了些聲音,“隻是妾為娘娘不平,皇上準十一爺回京探疾,那是皇上對兄弟的大恩,關娘娘什麼事。之前那沒要緊的約,險些葬送了娘娘,如今他們看著娘娘好了,受萬歲爺寵愛,又把這些事拿出來說嘴說嘴,真真都是挨千刀的。”

梁安道“再沒有彆人,通共就隻有儲秀宮的那位主兒。”

婉貴人也應道“正是呢,娘娘一進來,淑嬪在皇上麵前就淡了,她從前何等地神氣,現在黯淡下來,心裡不知道多恨娘娘,如今有了這個不好聽的話頭,還不端著臟水往娘娘身上潑。”

正說著,金翹從正門上進來“兩位主兒,你們恐怕坐不得了,皇後娘娘那邊發動了。”

婉貴人忙道“前不說要到這個月中嗎,怎麼今日就鬨起來了。”

金翹道“不知道啊,聽說,這幾日西三所順答應,沒日沒夜地哭,恐是這事鬨的,兩個守喜的太醫都進去了,太後娘娘也過去了,兩位主兒,你們收拾起來候著,一會兒前麵要傳過去,磕頭賀喜的。”

婉貴人自然坐不得了,趕緊起身辭去。

金翹拿了坎肩兒來與王疏月穿,一麵道“婉貴人的話說得雖不好聽,但倒也是向著主兒的。我這幾日聽著宮裡的話,越發難聽起來。說得都是主兒和十一爺的舊事。奴才很擔心啊。”

王疏月抬手扣盤口,淡道“你擔心什麼。”

“還能擔心什麼,前幾日皇上突然傳您去養心殿侍寢,雖說是本分,可主兒承寵以來,萬歲爺都心疼主兒,不拿這些規矩壓您,那日也不知道是起了什麼心才下了旨意,雖說後麵萬歲爺還是來了,但心緒也不好,奴才之前糊塗,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如今回頭一想,恐怕就是這些難聽的話。主兒,您還得想些法子,在萬歲爺麵前,擺脫乾淨得好。”

如何才能擺脫乾淨呢。

賀臨被囚多年,該淡的,該忘的,都差不多化了煙。那些虛名也都該跟著散了,可如今,就算皇帝想為了她王疏月,逼著自己看開,奈何淑嬪,太後,甚至皇後這些人,未必肯讓皇帝看開。

王疏月不是不明白,和皇帝相處,剛過則斷。

她何嘗不曉得,他對她已有沒有明說的警告,要她懂事,撇乾淨,離遠些。

然而,此時還是和三年前一樣。

關於賀臨,王疏月無話可說。

他之於王疏月,不光是舊年有過婚約的少年。他也是王疏月的良心。千萬人踐踏他的時候,要讓她為了撇乾淨自己,跟著一道去踩踏那個人

她不肯。

想著,不免紅眼。

一抬頭。

春季的宮殿上空,雲淡風清,雖無山水映照,卻靜如一片寬闊的大湖。

長春宮折騰了大半日,終於迎來了中宮嫡子的第一聲啼哭。

雖不大,卻有石破天驚之力,太後坐在前殿險些掐斷了手中的瑪瑙佛珠。

陳姁隔著庭院朝張望,喜出望外道“喲,主子,聽著這聲,可不得是個小阿哥嗎”

正說著,裡頭的姥姥跑出來傳話,撲跪在太後麵前“老主子啊,大喜大喜,皇後娘娘得了三阿哥,母子皆安。”

“阿彌陀佛。”

太後脫口念了聲佛,前殿裡候著王疏月並淑嬪,婉貴人,寧常在忙一道跪下,口中賀喜。

太後聽著闔宮賀喜之聲,倒把這幾年的憂慮,不安之氣,全部吐了出來。她看向王疏月,她今日穿了身褪紅的春綢氅衣,安安靜靜地跪在眾妃的前麵。不知道為什麼,她越是恭順,勤謹,太後卻越發不安。她和淑嬪順嬪那些人都不一樣,雖是漢人,入宮三年,卻無半分可供人挑剔指處。

就連大阿哥也人前人後地說“和娘娘好。”

都說隔著肚皮,定不會有真情,這句話映在太後和皇帝身上,再真切不過。太後想不明白,既然放之四海而皆準,為什麼獨不映在王疏月身上。

想著自己從前恨她不得生,卻占去了全部的君恩雨露,如今又著實慶幸她早年損過身子,如若不然,中宮即便得了嫡子,也還要戒備著她王疏月的骨血爭去太子地位。那豈不是更糟心。

“都先起來吧。你們守著也辛苦了。”

“是。”

“陳姁。”

“奴才在。”

“皇帝在什麼地方。”

“回太後娘娘,皇上在養心殿,已經使人去稟告了。應該就要過來了。”

“既如此,和妃,你們散吧。”

“是,妾等告退。”

眾人都是表麵心情好,實則各有各的想法。太後讓散,都巴不得早些走。

淑嬪跟著王疏月一道走出來的,走到長春宮外頭,婉貴人等人都借故辭去了,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宮牆掩映著細碎的春花,日頭恰恰好。

正沿著宮道走,大阿哥跟著梁安從前麵跑了過來。

“和娘娘。”

王疏月蹲下身,將他攬入懷中。

“下了學了怎麼不回去。”

“梁公公說和娘娘在長春宮,兒臣來接您。”

說完又朝淑嬪行了個禮“請淑娘娘安。”

淑嬪立在王疏月身後,“欸,真好。妾原說送娘娘走進步的,這會兒看來,到該去了。隻是大阿哥,你怎麼還是一口一個和娘娘的叫著啊,你皇阿瑪聽了,豈不是不高興。”

這話說得金翹和梁安都皺了眉。

大阿哥雖小,到也聽懂了她的意思,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應什麼。抬頭看向王疏月,目光跟著暗下來。

王疏月拿出自己的帕子,抬手替阿哥擦拭額頭的汗水。將背後淑嬪的話掩了過去。

“皇阿瑪疼大阿哥,不會不高興的。和娘娘也喜歡聽你這樣叫。”

誰知淑嬪卻笑了一聲,跟一句道“也是,萬歲爺寵愛和妃娘娘,連宮中的流言都要替和妃娘娘擋著,您與大阿哥怎麼處著,皇上定然也不會說什麼。”

大阿哥抓緊了王疏月的袖口,小聲問道“和娘娘,什麼流言”

金翹正要給大阿哥使眼色,讓他彆問,卻見王疏月擺了擺手,將大阿哥抱起。

“什麼流言啊,說和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後頭的木蘭秋獵,你皇阿瑪都不肯帶和娘娘去了。”

大阿哥一聽,忙道“那不行呀,兒臣才學會了騎射,要給和娘娘獵鹿呢。兒臣去求皇阿瑪,讓他帶您一塊去。”

淑嬪不想她全然不為自己的話所動。

大阿哥更是摟著她的肩膀,當著她的麵說著母慈子孝的話。

不由地自己沒臉,喉嚨裡冷冷笑了一聲。

天色也漸漸暗下來。王疏月挽了挽被風吹亂的碎發,轉身看向淑嬪。

“也許你有你的活法,我不好置喙,畢竟我覺得,你也不甚容易。”

“什麼妾不大聽得明白。”

“我也不想說得太明白。你對我有再多的怨恨都好,你隻衝著我來,不至於墮無間,但你若衝著皇上的子嗣去,西三所的人,自是你前車之鑒。”

“嗬和妃娘娘是在威脅妾。”

“不是,我為人處世沒有大而狠的力道,是個性子軟極好拿捏的人,但我也有所忍,有所不忍。風大,你也彆久站。”

說完,轉身朝著宮道一端去了。

誰知才走出幾步,卻聽後麵冷冷飛跟來一句“和妃娘娘,盛極必衰,妾曆過一次,等著看您這裡,曆第二次。”

此話刺心刺肺,金翹怕王疏月吃心,忙道“她是要臊娘娘,卻沒得臊到了自己,紅眼胡說的,主兒彆聽進心裡。”

王疏月什麼也沒說,拂開眼前遮路的杏枝走到前麵去了。

不覺走到了月華門前。

此時正是程英,馬多濟這些人出宮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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