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清平樂(二)(1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7548 字 6個月前

內務府稽查禦史衙門被裁撤,查處了恭親王, 安親王門下的三四人, 這兩位爺壓根就沒想到皇帝話不多說, 連先帝的舊製都一股腦改撤了, 連日隻想著如何在這些人身上撇乾淨, 哪裡還顧得上後宮裡冊封王疏月的事。

醇親王則因皇帝巡河回宮,重提永定河南岸河工固修之事, 牽扯順寧二十二年那件舊案,在朝上臊得慌,也不好出頭再說什麼。

皇帝順勢從明麵上取消了議政王大臣的職名這個政策曆史上出現在乾隆朝,在設置軍機處以後,這裡提前。。前後折騰了幾十年的廷議,交議, 終於在賀龐這一朝, 在那位漢人女子的皇貴妃冊封大典之後,徹底落了幕。

王授文同程英一道走過青天白日下的正陽門。

正逢風掃落葉的一日,吹得街道巷弄一派乾淨清爽。有一種打掃乾淨了屋舍的利落感。

“皇上這幾日痛快,王老, 你也跟著痛快啊。”

王授文沒有應他。順手取下頭上的頂戴花翎,任憑那秋日的風從他光亮的腦門上掠過去, 出了一層薄汗的額頭經風吹後一冰涼, 其感如醍醐灌頂, 神清氣爽。

他一路走, 一路回憶自己女兒入宮的這三年。

皇帝, 王疏月,自己,還有已經死去的妻子。

他是人世間再精明不過的世俗人。官場修為高深,人情世故也練得圓滑。但他這一輩子愛的女人卻是一個最背離世俗的人,從不關照子兒女們前途和榮華,隻教他們隨著本心,堅強執著地活著。

以至於王定清成了一個一往無前的直臣,王疏月則像極妻子本身,看似溫順柔和,卻在看不見的地方,暗暗地長著逆骨。

起先,王授文絕不相信,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尤其是賀龐這個人,會像他包容吳靈一樣包容王疏月,可是一路走到現在,他又覺得,賀龐甚至比他做得還要好些。王疏月也比吳靈做得更好些。

吳靈從來沒有真正看上過他在朝為官的野心,從來不肯承認他想要清史留名的抱負。如今他位極人臣,功成名就,她卻早已仙去,後事不顧,一生乾淨得不能再乾淨。所以,就算他有話想說,有歡心愉悅想分享,都再也得不到她的回應了。

好在後一輩的人活得比他們圓滿。

皇帝並沒有把王疏月當成一個弱質的漢女,封個貴人就藏在深宮裡悄悄寵著,相反,他帶他見天地,領略遙遠的民族和宗教文化,讓她直麵蒙漢之間的爭端,給她尊貴的子嗣,認同她的過去,也珍惜她的良心。

而她也一直是迎上的姿態。無論多跟在這個帝王身後,走得多艱難,她都沒有退過半步。

和吳靈不一樣的是,王疏月認同賀龐為君的誌向,理解對江山和百姓情懷,也看得見他殺伐決斷之後的良心。所以,最後皇帝平定蒙古,清理戶部虧空,提解火耗歸公養廉,蕩清宗親爭權奪利的勢力這些政績功績,她都有立場,為賀龐會心一笑。

王授文雖不見得將這後輩二人的關聯想得那麼透徹。但也逐漸窺見了一點點本質,這足以令他開懷,在女兒的婚嫁之事上,他雖為王家前途,強硬地做了主,但到底,沒有害了王疏月一生。

程英見王授文不說話,也跟著他一道取下了頭上的頂戴。往他手上的官帽上一疊,負手走到前麵去了。

王授文道“程老,這是做什麼。”

程英鬆開手腕擺了擺“哎呀,這麼多年,跟著你燒對了咱們萬歲爺這方冷灶子,如今朝內朝外不見烏煙瘴氣,滿眼乾乾淨淨,我也跟著您老和皇上鬆乏鬆乏,圖個涼快嘛。”

說著,他轉頭道“你夫人走了這麼多年了,你府上還住著你們一大一小兩個光棍,真不像樣,如今你家的貴主兒封了皇貴妃,你就算了,要做老情種,你們定清的事,是該提了該提了。上回內人說”

“你頂戴不要了”

“哪能不要,行了,我知道皇貴妃在,定清的事我參不上,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不過,王老,你我同年登科,又同朝這麼些年,看不得你孤寡,今兒去你府上,吃飯。”

王授文將頂戴往他手裡一放。

“今兒不了,初十一,前門樓子下麵剃頭。”

“得勒,你這可是要趕你那皇帝女婿的趟了。一道好了,剃了頭,好過中秋。”

說起剃頭,養心殿此時正是一月三次,過經過脈的時候。

給皇帝剃頭,一直是件要命的差事,張得通,何慶這些人,都把這種事叫走“理龍須”,太監是不能伺候的,因此給皇帝剃頭的人,都是恨不得拿細篩子淘篩,從宮外千挑萬選的剃頭老師傅。

之所以一月三次,是因為皇帝剃頭都是有定時的。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這三天就是定規,辰時由禮部的帶人進來在養心殿給皇帝磕頭,皇帝受過禮方能行事。

王疏月走進養心殿後殿的時候,見張得通在明間裡麵伺候。

何慶一個人站在“恬澈”門前,見王疏月打了個千。

“貴主兒能走動啦。貴主兒大喜,奴才們還沒得主兒磕大頭呢。”

王疏月笑了笑,“勞動好些人了,我這幾日都怕得很。”

“欸,皇貴妃娘娘,你可不能怕。等明年開了春,八旗選秀女,嗬那些的八旗閨秀們,可是要排著輪次來給貴主兒磕頭呢。”

金翹見他說得得意,話卻不好聽,便在王疏月身後咳了一聲。

何慶反應過來,忙給了自己一嘴巴子,“這張嘴,讓你在貴主兒麵前胡說,打不爛你,讓你胡說,讓你胡說。”

王疏月笑彎了眼,“這做什麼呢,又沒有說錯。大喪三年,太妃之喪又一年,禮部早該提了,我又不是聽不得這話。”

何慶忙道“是是,貴主兒比我們明白。”

王疏月朝裡麵看了一眼,見裡麵人聲寂靜,伺候的人各個都站地筆直,秉著一口呼吸,時不時地朝明間裡張望。模樣竟有些緊張。

“主子在做什麼呢。”

“哦,今兒十一,外頭傳了理龍須,這會兒嘶,過經過脈呢。”

“過經過脈”

何慶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金翹道“之前宮外備著當差的那位師傅,聽說是犯了事兒,今兒這位,據說是新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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