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占春芳(四)(1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7322 字 7個月前

第二日, 皇帝在熱河行宮的萬樹園中與桑格嘉措一道觀看了火戲, 已經年越六十的老活佛,親自扮演文殊菩薩,為皇帝了一回羌姆(即打鬼,這是一種黃教的驅鬼舞蹈)。

星月夜, 又歸至普仁。

皇帝同桑格嘉措在妙法莊嚴殿中對麵而坐。

論經論, 談宗政。浩瀚的星空在外, 清風穿戶,撩動大片大片的經幡。

王疏月牽著大阿哥的手, 一道坐在搖動的燈火, 靜靜地下旁著那二人的對談。

明亮的海燈把皇帝的照在一副巨大的經幡之上。

皇帝盤著腿,坐在蒲團上,腰背筆直, 眉心輕鎖。手邊放著一盞濁飲的茶(即奶茶, 區彆於漢人喜歡喝的清飲茶), 此時業已見底。

兩個人已經談論了很久, 話題仍舊艱刻難懂。

其中涉及到部族的信仰與宗教派彆的劃分, 相互滲透, 彼此牽製。

談至深夜, 又逐漸演變成了對黃教經典, 《菩提道次第廣論》,中“出離心”、“菩提心”、“空性見”三要的辯論。

大阿哥托著腦袋, 從頭到尾都聽得十分認真。

王疏月撐著下巴, 看看皇帝, 又看看大阿哥,這兩個一本正經的男子,他們雖然隔代而生,性格也大相徑庭,為人的品性卻順著血脈傳承,是那麼的相似。

陪在這兩個身邊,哪怕一言不發,心裡也安寧而滿足。

想著,不由地笑彎了眼睛。

燈影一晃,大阿哥抬手揉了揉眼睛。

抬頭看向她:“和娘娘,您笑什麼呀。”

王疏月鬆開撐下巴的手,低頭輕聲道:“我在笑啊,上回咱們大阿哥來的時候,還沒走到殿裡,就趴在你阿瑪身上睡著了。這一回,卻聽得這麼入神。”

大阿哥鼓起嘴來:“那年兒臣還小。”

王疏月應道:“是啊,一晃眼,和娘娘的大阿哥,都長這麼大了。長大了的大阿哥,聽懂了多少。”

大阿哥朝皇帝看去。

皇帝掐著手上扳指,低著頭似正在思索著什麼。桑格嘉措的言語之中夾雜著藏語,王疏月雖然聽不懂,卻多少能猜到,他們辯到了形而上學的混沌之處。交鋒之間,各有主張。

大阿哥道:“之前說的,兒臣大多聽懂了,可是……活佛說的,出離心,菩提心,空性見……兒臣聽不大懂。和娘娘,您聽得懂嗎?”

王疏月搖了搖頭。伸手撥了撥燈芯。

麵前的光線一下子亮了起來,將大阿哥的臉照得紅撲撲的。

“和娘娘……也不是恨懂。”

“哦……”

大阿哥目光一暗,王疏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哎呀,兒臣長大了,和娘娘就不要捏兒臣了,桑格活佛會笑兒臣的。”

王疏月疊臂趴在他身邊,笑道:“哪裡大了,你若是大了呀,就會慢慢聽懂,你皇阿瑪和桑格活佛的經論了。”

大阿哥不解,“為什麼大了才聽得懂。”

“因為,我佛講‘苦難即菩提’啊,少年時,無憂無慮,人生八苦皆在外,是親近不了佛陀的。和娘娘就是這樣。”

大阿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繼而又笑開道:“和娘娘,您的少年時是什麼樣的啊。”

王疏月目光一軟。

“和娘娘少年時,是在臥雲精舍,那是個特彆大的書樓,有好多好多經史文集,和娘娘那會兒,就在樓上修書。拿著你皇阿瑪的銀子…”

她說著,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並沒有在意他們在說什麼,仍與桑格嘉措平聲對談。

“拿著皇阿瑪的銀子怎麼樣啊。”

王疏月收回目光,溫聲道:“拿著你皇阿瑪的銀子,什麼都不想,每一日,就想著怎麼修齊書,等到年節時,好有閒時,出去看看。那個時候,和娘娘就比大阿哥大一點點。糊裡糊塗地,從不知道什麼是難過。”

“那您現在會有難過的時候嗎?”

王疏月點了點頭。

“自然有。“

“和娘娘,您的意思是,兒臣長大以後,會經曆苦難嗎?”

王疏月搖了搖頭,“嗯……也不能這樣說……”

大阿哥打斷她,又接著問道:“那皇阿瑪經曆過苦難嗎?”

“經曆過啊。”

“可是內諳達說,皇阿瑪是天下第一人,他掌江山,治百姓,殺伐決斷,收放自如。”

“那是臣子對你阿瑪的想法和評價。但我們不能隻這樣想他。”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親人呀。在世為親人,我們要受他好多的大脾氣,但我們不能怪他。社稷民生係於一身。像你阿瑪這樣的人,比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要不容易。他有的時候心裡特彆委屈,可是他又不能說,就會不經意地說些不那麼好聽的話,但其實,他也經常後悔。隻不過,我們偷偷地知道就好,不要拆穿他。”

大阿哥撐著額頭:“兒臣明白了。”

王疏月點了點頭,又朝皇帝看去,忽又想起什麼,含笑道:但是呢,除了政事之外,還有彆的苦。”

大阿哥道:“還有啊…那是什麼苦呢。”

王疏月收回目光,笑道:“你現在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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