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對著院子幽幽道:“我看見你了,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再來我院裡,我就
不客氣了。”
福丫:“二二二小姐,您您您在跟誰說話……”
一院四個丫鬟嚇得僵站在原地,福丫離得最近,驚悚翻倍,眼睜睜看著自家二小姐穿著雪白的中衣,披頭散發,走到院裡環視一圈,不知道在找什麼。
好半晌,她才打了個嗬欠,夢遊一樣地飄回了屋。
福丫快要被嚇死了,撒丫子跑回屋拿了枕頭,去芳草她們那屋擠了。
而庫房裡,一名影衛壁虎一樣貼在房梁上,他也白著張臉,心跳如擂鼓。
多少刀林劍雨中走過來,也沒眨一下眼睛,今夜卻差點叫唐二姑娘一嗓子嚇沒了。
那張輿圖上新出現的圖樣還沒拓完,影衛趴在庫房頂上躊躇再三,死活不敢再點蠟燭了,隻好回殿下那兒報信。
晏少昰今夜在刑部,每月十五是結刑日。
對死囚的刑訊往往不拖過月中,都說十五月亮十六圓,每月的前半月,彎月慢慢盈滿,風水上,有諸事漸趨圓滿、順遂的意思;下半月由圓月變為殘月,這時候再見血光不好,傷陰德,也傷子嗣緣。
這是刑部百千年傳下來的說法,晏少昰自己不當回事,但刑部裡有太多人當回事,他也就順著來。
地牢裡的死囚連續拷問半個月,到每月十五這日,會有最後一場刑訊,再不招供的硬骨頭,以後也不可能會開口了,就不養著浪費糧米了。
地牢不大,三十個牢房足夠用了。晏少昰站在地牢門口望月,等著獄卒提人上來。
鐵鐐聲當啷作響,那人幾乎是被拖上來的,腿腳沒斷,卻軟成了兩根麵條,自己是站不住的,各種好藥吊著命,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獄卒一撒手,那死囚泥一樣軟在地上。
廿一提起他的腦袋,低聲問:“後悔麼?”
那死囚幾乎隻剩最後一口氣了,聞言,隻有眼球動了動。
廿一又問:“想家麼?”
那死囚上身猛地直起三寸,凶狠地回頭望來,朝著廿一啐了一口血沫,嘶聲道:“我家人都在耶律大帥庇護之下,老子一死,換他們後半生
榮華富貴,不虧!”
廿一愕然,笑了聲:“蠢東西,你家眷七口都在赤城裡呢,耶律烈老鼠膽子,怎敢進城救你一個叛將的家眷?你殺了葛將軍妻兒老母,叫將軍心神俱裂,戰死於雲州,他麾下將士怎麼會放你的家眷走呢?”
死囚猛地一哆嗦,目光驚惶。
“看到那扇門了麼?”廿一指著提牢場的側門,那道門沒上鎖,大喇喇地敞著。
死囚的視線跟著轉了轉。
廿一補上最後一句:“殿下仁慈,限你十息之內跑出那道門,就放你一條生路。”
死囚的目光一點點亮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那扇門,喃喃:“你們是騙我……”
“一。”
“二……”
“二”沒喊完,死囚驟然撐地起身,瘋狗一樣朝著側門飛奔而去。
廿一站起身,把這套說了不下幾十遍的老詞放回肚子裡,回了殿下身後。
刑部刑訊手段頗多,比東廠那群閹人下手輕不到哪兒去。多數死囚都是犯下人命大案的,心誌堅定異於常人,可熬刑半月,骨頭再硬的人都會神魂顛倒,分不清真假虛實。
人之將死,腦子裡想的不過那麼幾樣,妻兒老小、同袍兄弟。
以他們所念所想作要挾,以“十息之內的生路”為餌,再能熬刑的硬骨頭,往往也要敗於這一招。
果然。
側門離地牢口不過七八丈遠,那死囚連滾帶爬衝了過去,手摸到鐵門,鼻間甚至嗅到了外邊的夜來花香時,又被早早等著的獄卒擒住,拖回來。
那死囚終於在這驟喜驟悲中徹底崩潰,抱著腦袋哀嚎打滾。
“四月十八!四月十八那日!三千兩……那耶律狗賊拿了三千兩,誘我偷出城外民屯圖,說小小一張民屯圖不礙事兒,不算叛國……那狗賊說就算東窗事發,也能保我和家人性命,叫我去做他們遼國大將……卑職叫屎糊了眼睛啊!卑職有罪!”
廿一怒斥:“偷圖就偷圖,你為何要殺葛將軍全家!”
那死囚痛哭道:“葛將軍機警,屯田圖從不帶在身上,都留在
家裡,叫那婦人看管著,可那婦人也機警,卑職剛要動手就被她發現,我一刀抹了她脖子,那老母又撲了上來……卑職有罪!求殿下給個痛快!”
那死囚哭得涕泗橫流,眼不是眼,嘴不是嘴,五官泥一樣歪扭地糊在臉上,徹底沒了人樣。
這是刑部的提牢場,邢具擺了一地,地麵灑掃再多遍,都是有血味的。
卻有一片全京城最好看的星空。
晏少昰仰頭望著天,並不看他,隻問。
“葛家遺孤在哪?他那幼子三歲,清點屍首時並不在裡邊,你們帶那孩子去哪兒了,要留他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強迫症+手速慢,每日更新時間實在確定不了,23點沒等著的,就早上起來再看噢。
加了“|”的都是屏蔽詞,我也不知道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屏蔽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