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左右兩側各有一條長長的踏道, 能登上城樓。踏道上每隔幾個石階就站著一名守城軍,饒是夏天,守城軍也都穿著輕甲護住了胸口, 手持長|槍,背負弓箭。
唐荼荼按著守城兵的身高,目測著估了估城牆的尺寸,又大致數了數城牆上的守軍數。
城門下的百姓都忙著進出,就她鬼頭鬼腦地四處探看, 右邊踏道上有個守城軍機警, 覺出異常,緊緊盯住了她。
唐荼荼也不躲閃,朝著那頭露出一個十四歲小姑娘該有的傻笑, 把那士兵窘得收回了視線, 紅著臉,不再盯她了。
城牆下三條門道,中間那條門道最高,是過車馬的,左右兩側都是行人,左進右出,秩序井然。
小件的行囊不查,直接過;趕著車馬和背著大件行囊的, 守城軍通通要讓主家自己掀開,簡單查看一遍。可那些被查看的大件行囊也全都放過去了,沒攔下任何一個,不知道夾帶什麼才會被查住。
“娘,平時查得也這麼嚴麼?”唐荼荼問。
周圍人多耳目雜,華瓊不好明說, 往北頭一指,含糊道:“壽辰。”
離太後六十聖壽越近,城門就查得越嚴了。華瓊又低聲道:“看見那幾個青袍佩刀的人沒?那是城門吏,七品官,平時這道延平門前隻站兩個城門吏。”
現在站了五個,看著手底下的人仔細查驗。
城門守軍多,查得很快,馬車隨著人流向前,轉眼就查到了他們。
官兵掀起車簾,飛快掃視了一眼,問:“夫人出城做什麼去?”
“差爺辛苦。”華瓊拿出早早準備好的戶牒遞過去,笑道:“我帶著兒子閨女出去放放風,孩子剛考完鄉試,城裡悶得待不住了,去鄉下避避暑,玩六七天就回來。”
瞧車裡三個小孩都眼神溫良,長相相似,明顯是一家人。那差爺點點頭,客氣道:“夫人快去快回,近些時嚴進寬出,六月底再不回來,興許就進不了城了。”
華瓊愕然,忙遞了塊碎銀過去:“這話怎麼說?”
那守軍眼皮兒都沒顫一下,輕車熟路地將那塊銀子攏入袖中,低聲道。
“天家喜事,熱鬨得很,來的番邦人太多,南北客商也都留在這兒,等著下個月看熱鬨。城中客棧邸舍快要住滿了,外地人卻越來越多,上頭怕外地人多了,容易生是非,正在清點全城客棧,等全城住滿了,就要鎖東西二門了,隻留一道南門,供菜農每日進出。”
華瓊謝過他:“多謝差爺,民婦省得。”
唐荼荼細看左右兩側的門洞,果然是進的多,出的少。
難怪她最近總覺得東西市上全是人,還有那麼多外國人麵孔。京城這麼大,客棧邸舍得有多少家啊,能全住滿,怕是湧進來了三四十萬人呢。
今年是皇上登基的第七年,國泰民安,盛世好景,又恰恰趕上太後六十聖壽,一場萬壽節擺開了這麼大的陣仗,華瓊在京城這麼些年,也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她坐在馬車裡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麼。
等五輛馬車挨個檢查了,官差揮手放行,馬車隨著人流繼續慢騰騰地往前挪。
穿過那條長長的門洞,城門外還有一道甕城,中彎兩邊窄,是一道半圓形的厚牆,像攏在城門上的一隻大掌,牆體比內城牆更厚,是城門外的一道重要屏障。
出了這兩道城門就是護城河了,河上的石橋古樸厚重,是條直橋,仍然很長,車輪碾著石磚轆轆響了半天,還沒走到頭。
唐荼荼頭探在車窗外,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橋磚數,可馬車顛簸,坐在車上數不清,也看不清河流全貌。
“娘,等我一會兒。”
她落下這麼一句。在華瓊反應過來之前,唐荼荼鑽出馬車,手托著車轅借了一下力,抬腳跳下了車。
馬車雖行得慢,卻沒停,她這麼一跳,把華瓊嚇得心都停了兩拍,忙喝停車夫,掀簾回頭去看,看見荼荼穩穩落了地。
“怎麼啦!你丟什麼東西啦?”
華瓊還當她有什麼急事,卻見荼荼走回橋頭,一步一步以腳丈地,從橋頭到橋尾走了一遭,
算了算護城河有多寬。
華瓊氣得肝疼,從簾窗探出頭喊她:“彆測了!十五丈!你問我不就行了麼!”
唐荼荼飛快算著,不是十五丈。她腿短步小,左右腳各抬一回為一步,一步60厘米,準得很。這樣算,城門前的河道應該是寬52米。
橋是斜橋,從城門出來是條下坡路,城門地勢高,塹壕挖得低,上下錯開的幾米落差,就是個易守難攻的勢頭。
整條河河道平直,明顯是人力活兒,沿著城牆擴掘加寬,再引周圍河水入濠。西城河的水是順著臨都山下來的,借山勢地形,成了一條活水,遠遠還能看到北麵的水閘,不知開閘時,水流能有多急。
唐荼荼飛快記錄著一切信息,又仰頭往城牆高處望,隱約能看到垛口上露出一截截的圓炮,這座城樓上足有十幾座炮台,可陽光太刺眼了,唐荼荼看不清是什麼火器。
轉念一想,就算看清了,自己大概也是認不出來的,年代相隔太久遠了。
她顧不上細看,華瓊已經催促了好幾聲。華瓊不走,府裡的四輛馬車也都綴在後邊等著,把橋擋得嚴嚴實實。後頭的車馬全被她們一家截住了,好幾個趕車的漢子臉上都露出了怒容。
“來啦!”
唐荼荼快步跑回馬車上,被華瓊呲兒了好幾句。
“娘,你彆氣,我下次不跳了。”
她眼神純良,乖乖認錯,心裡卻把城牆數據記牢實了,覺得這趟下車看得還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