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焰的灼熱白光裡隱隱透出些許血紅色,旁邊的正嘉魂飛魄散,瞬間以為薛翃性命不保。
但薛翃卻在千鈞一發之時握住那小孩子的手,用力將她擁入懷中,隨著她擁住了那孩童,那本來勢若千鈞的雷霆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然後消失無蹤。
後來才知道,那女孩子,是高家的高如雪。
原本這高如雪是隨著家人出城去道觀進香的,可在高家打道回府的路上,高如雪不知怎麼就從馬車上掉了下來,最奇怪的是高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孤零零地躺在路邊上命懸一線,直到給薛翃所救。
但是薛翃的救人之舉,卻並沒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因為在把高如雪交給鄭穀送回高家之後,薛翃在回宮的路上就開始腹痛,進宮之後,下麵已經見紅,傳太醫來診治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大概是路上顛簸,又或者受了天雷驚嚇,所以才導致小產。
薛翃十分悲痛,幸而她的身體強健,仔細保養了半年後,便再度身懷有孕,最後生下了寶福。
隻可惜不知從哪裡的流言傳出,說是薛翃小產了的頭一胎,是個男嬰。
那顯然是一段不好的記憶,薛翃也不願再度提起,加上又要撫養寶福,後來又有了寶鸞,便慢慢淡忘了。偶爾有雷電交加的天氣中,心底才會不可遏製地泛起那有些詭異的一天。
沒想到正嘉皇帝的記性如此了得。
若不是江恒提醒在先,薛翃一定不會想到這件事頭上。
***
帶著青銅綠的羽人博山爐裡,香煙嫋嫋,不時地變幻各種詭奇姿態。
正嘉的聲音也淡如煙輕如塵:“其實朕一直無法忘記那天,天雷交加,端妃不顧性命地去救那個孩子,後來朕命人把你送回了高府,本以為這件事從此了結了。畢竟你那時候年紀還小,隻怕記不得了。”
薛翃不曉得和玉到底記不記得此事,但是……的確是有點奇怪。
曾經的她救了和玉一命,而如今,她卻以和玉的身份重活人間。這其中,難道真有奇妙的牽連?
麵對皇帝注視的眼神,薛翃的耳畔仿佛又有那天的雷聲轟響:“什麼都瞞不過萬歲爺。”
正嘉笑道:“你不如告訴朕,你還想為了端妃做點什麼?”
話題突然間發展到這個地步。
薛翃直視皇帝莫測高深的眼神:“萬歲不生氣嗎?”
“生氣?”
“小道還未進宮,就知道端妃行刺的傳說,進宮之後,端妃娘娘更是宮內的禁忌。”
“禁忌嗎……”正嘉的目光轉開,看向旁邊紫檀木花架上的大鬆樹盆栽:“他們都不懂朕的心。他們以為朕厭憎端妃,其實,是朕不忍提起罷了。”
薛翃屏住呼吸:“端妃行刺,大逆不道,您這‘不忍’又是從何提起?”
“朕明白端妃,她不是那種性子。”
“皇上覺著、端妃娘娘沒有行刺之實?”
她的語氣有些急促,正嘉卻也沒有回避,把袖子輕輕地撩直了些,皇帝道:“朕心裡是這樣想的。不過那時候朕昏迷不醒,一切都是太後做主,朕……醒來後已經晚了。”
胸口起伏,像是有血腥氣上衝。
薛翃直直地看著麵前的皇帝,終於道:“皇上既然覺著端妃無罪,後來皇上醒了後,為什麼不下令徹查,恢複端妃清譽?”
事實上他非但沒有如此做,而且還賠上了整個薛家。
“談何容易,”難得的,皇帝沒有計較薛翃的“逾矩”,反而繼續說道:“處決了端妃的是太後,而且當時有人證物證,朕若是命徹查,將太後的顏麵置於何地?”
不知費了多大力氣才讓自己聲音平靜,薛翃道:“那麼就算、皇上不在乎端妃的清譽,背後的真凶皇上也不計較了?”
這次皇帝並沒直接回答。
正嘉皺皺眉,終於轉頭看向薛翃:“你……你好像很替端妃不平?”
薛翃的雙眼已經不受自控地紅了,對上正嘉探究的眼神,薛翃道:“人是給冤枉的,難道為她鳴不平也不可以嗎?”
正嘉眼睛不眨地看著她:“朕方才問你還想為端妃做什麼,難道,阻止俞蓮臣赴死跟給寶鸞治病都還不夠,你、還想給端妃翻案?”
就像是和玉身體之中薛翃的魂魄將要破體而出,久違的痛也隨之如潮湧般泛起。
薛翃不再回避正嘉鋒芒暗藏的眼神,她用有些顫抖的聲音,一字一頓說道:“如果端妃娘娘真的是清白的,我想不通,憑什麼要為了誰的顏麵而讓她背負汙名,甚至還牽連了整個薛家。”
兩個人目光相對,在這瞬間,誰也沒有先開口。
旁側花梨木琴桌上的羽人博山爐裡冒出的煙氣突然也像是凝固了一樣,沒有再變幻形狀。
而就在精舍之外的門口,郝益瑟瑟發抖,幾乎站不住腳,他旁邊站著的卻是田豐。
兩個人的臉色幾乎是不相上下的慘白,卻神情各異。
田豐的兩隻小眼睛瞪大到極至,他張口結舌地看著郝益,半晌說道:“我沒聽錯吧?和玉道長這是想要給薛端妃……翻案嗎?她、她是不是瘋了?是不是不想活了?”
郝益雙眼泛紅,直直地盯著精舍內,顫聲道:“閉嘴,你快閉嘴!”